苏子这话一出，程乐伊的表情一变再变。
错愕的、难堪的、委屈的从她的脸上一一纷杂地出现。
边上有同学看不下去了，有女生推了推苏子衿的肩膀，“嘿！简！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吧？JOEY也只是好心而已，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啧。难道你们是第一天认识她吗？这个女人本来就是这么冷漠的啊！大学两年朝夕相处的室友，她都可以一脸冷漠地说跟JOEY不熟。呵呵……也不知道你们男生到底喜欢她什么？！苏子衿除了脸跟成绩，根本一无是处好好吧！”
这句话的人就是刚才替程乐伊抱不平的伊丽莎白。
程乐伊在学校的人缘很是不错，她家境好，嘴又甜，会来事，夏天会给同学们买冷饮、冰淇淋，冬天会给实验的同学们带奶茶，咖啡的那一种，反观苏子衿，大学两年除了脸蛋漂亮，成绩好得一骑绝尘，跟同学们几乎是零互动。
而且，就目前两人的对话而言，怎么听，都是程乐伊一片好心，苏子衿不识好歹，舆论自然一边倒地偏向程乐伊，甚至有女生要求苏子衿为刚才所说的话像程乐伊道歉。
女生们一个个看苏子衿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男生们无辜比波及，再加上，私心也是偏向性格开朗的程乐伊，认为苏子衿刚才所说的话确实有点过分，因此一个个站在原地，也就没有说话。
站在苏子衿这边的，只有秦沐一个人而已。
秦沐微微上前一步，将苏子衿护在自己的身后，以免又有人推搡她，他的眉头紧皱，“小学妹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人。”
他是亲眼见过她冒着雨，跑去天桥底下，给不小心被玻璃瓶扎上的流浪汉包扎伤口，也见过她抱着刚出生的小猫咪，去找兽医系的同学帮忙。
他的小学妹，明明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样子！
“秦！你真是够了！刚才你明明也都听见了，不是吗？还是说，以为她对你而言是与众不同的，所以你……”
“闭嘴！伊丽莎白！”
秦沐没有打算在这种仓促的情况下，让苏子衿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他大声地打断了伊丽莎白所说的话！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明明对她……”
“说够了吗？”
一道清冷的嗓音冰冷地响起，打断了伊丽莎白妥妥逼人的谈话。
苏子衿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始终沁着初秋夜色的凉意，最终，落在才推搡她的那位同学以及伊丽莎白的身上，后者被苏子衿愣愣的目光扫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被一团雪给塞进后衣领里，冷不防就被一个哆嗦的错觉。
“程乐伊高高在上地施舍她的一片好心，所以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是吗？以及……至少我还有我的脸跟成绩……你呢？伊莎白。安德森？你的眼角是开的吧？你的鼻子，是不是也垫了假体？你做了几次削骨手术，才有了漂亮脸蛋，噢，对了……还有你的胸……是垫了硅胶，还是仿真脂肪？为了抽出时间做这几个整容手术，没少翘课吧？延缓毕业，被扣发毕业证书的滋味如何？”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伊丽莎白的身上，男生们的视线更是不由自主地朝伊丽莎白相当有料的部位看去，他们刚才聚会的时候都还在讨论伊丽莎白便漂亮了，也便姓感了，原来都是假的啊！
伊丽莎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相当难看，“简，你……你……”
伊丽莎白确实对自己的相貌不太满意，所以偷偷瞒着同学去做了几次整形手术，并且因此耽误了毕业，但是，这些事，她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讲过，简是怎么知道的？
不，不对。
她并不是跟任何人都没有提过，JOEY是知道的，因为她一个人根本支付不起三番两次的整容费用，其中一大半，都是跟JOEY借的。
伊丽莎白倏地朝程乐伊看过去，程乐伊拼命地摇头，“不是我！我没有！伊丽莎白，你相信我，我根本没有对任何人提过！”
“噢？是吗？伊丽莎白，或许你找艾达求证一下？”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被点名的艾达心慌意乱地否认。
伊丽莎白捕捉到了程乐伊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一个大步走到程乐伊的面前，“啪”地一声，伊丽莎白一个巴掌用力地掌掴在了她的脸上，“JOEY！你这个臭婊子！”
“啊！伊丽莎白！你疯了！你竟敢打我！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打过我！”
程乐伊又岂是好欺负的？
她扑上去，拽住伊丽莎白的头发，两个人你揪住我的耳朵，我咬你的手臂，尖叫着，在草坪上扭成了一团。
“你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点想办法拉开他们啊！难道非要把邻居都给引来，打电话报警，进警局不可吗？”
众人被秦沐这么一提醒，这才七手八脚的蹲下身，把那个两个人给拉开。
众人好不容易把两人给拉开的时候，程乐伊的手里还拽着从伊丽莎白头上揪下来的一簇头发，程乐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脸高高地肿起，脖子上跟手臂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抓伤，两个人看起来都狼狈极了。
苏子衿没有停下来看那幕闹剧，在众人去手忙脚乱地去把伊丽莎白和程乐伊拉开的时候，苏子衿就趁着众人不注意，悄然离开了。
伊丽莎白整容又垫胸的事，她也是在上洗手间的时候听程乐伊跟艾达说的。
当时程乐伊的音量确实很低，也叮嘱过艾达，让她一定不要讲出去，说是她答应过伊丽莎白谁都不会告诉，可是保守秘密这件东西，本来就是一传十，十传百，程乐伊破坏约定在先，伊丽莎白咄咄逼人在后，就休怪她不顾念任何同学的情谊。
如果可以，谁又想活得棱角分明，像是一个斗士，永远都在投入战役？
不过是情势所迫，不过是形势相比。
……
苏子衿走到路边去打车，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苏子衿听出是学长秦沐的脚步声。
果然，没过多久，身后传来秦沐的声音。
“小学妹……”
秦沐面带踌躇地走上前。
“小学妹，今天的事，对不起。”
秦沐感到很愧疚，是她邀请下小学妹来这次的聚会，结果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他难辞其咎。
苏子衿摇了摇头，“学长千万别这么说，老师今天很高兴。”
“是啊！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老师笑得那么开心过了。坦白说，小学妹，你今天晚上，真的是……”
“吓到学长您了？”
“有一点吧。哈哈。跟你开玩笑的，你学长像是吓大的人人么？只是，怎么说呢。与其说是吓到了，不如说是意外吧。那种感觉就好像……嗯……原先以为是一朵清新的小百合，结果没想到，是一朵带刺的小玫瑰。”
苏子衿微微一怔。
“嗯……小学妹你别误会，我就是随口打那么一个比方，没有别的意思，”
苏子衿微微一笑，眼底流淌着浅色的暖光，“不，事实上，学长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秦沐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直觉告诉他，小学妹口中的那个人跟小学妹的关系恐怕不太简单，秦沐先是哈哈一笑，然后用一贯开玩笑的语气地问道，“是吗？我很好奇，是谁跟我一样，那么火眼金睛？”
“他叫慕臻，是我的未婚夫。”
秦沐脸上的血色忽然褪了个干干净净。
过了很久，秦沐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给出点反应，于是他勉强笑道，“恭喜你！小学妹，怎么，怎么之前从来没听你提过？”
“我一直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没必要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
秦沐无言以对。
小学妹确实就是这样的一种性格。
当年如果不是程乐伊在实验室说听见过小学妹跟她的男朋友讲电话，只怕小学妹毕业，他们也不会知道小学妹但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当初秦沐就是因为苏子衿有男朋友，君子不夺人所好，所以迟迟没有跟佳人告白。
没想到，好不容易前阵子因为老师生日临近，鼓起勇气借着老师生日，策划了找一个聚会，想着等明天再把人单独给约出来，结果……又是迟了一步。
“他……他对你好吗？”
苏子衿微微一愣，没想到，秦沐最关心的会是这个问题。
学长，果然是一个很好的人。
只可惜，他是很好的人，却不一定代表，她就会喜欢上她。
苏子衿弯了弯唇角，笑容比方才还要温柔上几分，“嗯。他对我很好。”
秦沐的眼底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借着夜色，生生地将眼底的潮红逼退，朝苏子衿爽朗地笑道，“那就好。”
苏子衿怔怔地看着秦沐脸上眼光的笑容，一时间，心底也有些莫名的怅惘。
那边，有同学在叫秦沐的名字，苏子衿主动地道，“学长，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秦沐并没有马上离开，“那你呢？你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去吗？这样太不安全了，这样，你等我一下，反正我等会儿也要回市区，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学长应该还有其他人要送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秦沐还想说些什么，苏子衿已经朝他挥了挥手，“学长，再见。”
“好。”
“再见。”
不过三个字，秦沐愣是分成了两次才能说完。
彼此心知肚明，此去隔山隔水，这一别，怕是再不会再见了。
——
我曾经默默无语
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
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
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地爱你……（注：普希金《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
苏子衿回到酒店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
特鲁多城的晚上，云城的白天。
苏子衿洗完澡，擦了头发，坐在在床上拿起手机，想要给慕臻发信息，想了想，又忍住了。
部队的白天应该会很忙，何况，慕臻才刚休完一个长假，肯定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苏子衿在床上躺了下来。
这个才发现，其实他对慕臻部队里的行程安排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他几点钟要出操，不知道他每天要做什么训练，更不知道，这个点，他在不在忙，又在忙些什么。
苏子衿在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身为未婚妻她会不会，对未婚夫太不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