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拓给阿风清理安顿后，便去了议事殿。
除了最得神宠的心悦去神那边打听情况，其它人都坐在长桌旁面色不善等着人类王。
那拓坐到首席，不等其他人盘问，先开口：“我会退婚。”
语惊四座。
大家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脾气火暴的火一打破沉默，“为什么？因为阿风？”
人类王沉吟片刻，“不全是。”
“你跟我们直说吧，你跟阿风是怎么回事？”风擎说。
男人跟男人之间神虽没明确规定不可以，但是，过去一个世纪了，总是男女婚配，忽然转变画风，一下令人难以接受。
“如阿风在大殿所言，我跟他事先结了血婚，”他用威严的目光制止要插话的人，“我好像丢失了一段记忆，我不记得那次结婚的详情了。”
“巫术？”土族族长轩渊说。
“我正在调查。”那拓谨慎地说。
“既然不记得，那你怎么确定你结了，说不定是那个残次品想高攀你呢？”水族族长水澜说。
“我相信他。”那拓盯着水澜，“还有，他不是残次品，我跟他接触这么久，认为他很聪明，甚至比正常人还聪明。”
“退了婚，会让神族看大笑话啊，以后我们还怎么向神族要权利？”火一抢着说，火神对这个婚礼态度模糊，不过火一总归感到祂的不爽和隐含的愤怒。
“是啊，”众族长附和。
那拓收回紧盯水澜的目光，陷入沉思，这个问题，他结婚前夜立在阿风住过的寝殿时，就一直在思考。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从长计议。”
众族族长面面相觑，脸上表情皆挂不住了。
“那拓，我认为，你很有必要重新考虑跟阿风的关系，没必要为了他将整个人类推向风头浪尖。”水澜说，“而且，神族必将过问此事，追究责任，到时……”
王打断水澜的警告，“此事我一人承担。”
“不是你一人承不承担的事——”
“水澜，”那拓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般投过去，“人类最重要的权力就是独立自主权。”
水澜瞥了一眼沉默的众族长，闭嘴之前嘟哝一句，“你是我们的王，在神面前代表全人类，行事一定要谨小慎微。”
那拓不置一词。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阿风？”火一还是担心他的好友。
王支着下巴，半垂眼皮，薄唇紧闭，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叩击着桌面，“既然已结婚，当然住我光殿。”
水澜瞥他一眼，靠到椅背上，秀巧的鼻子直呼气。
“你说神那边你一力承担，但是你的子民，你怎么交待？”务实的土族族长说。
问题又回到核心：人-神-人的平衡制约关系。
“我会考虑的。”王过了一会补充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人类真正的自由是什么？”
众族长纷纷转头跟左右邻座交换一个有点不解的眼神。
“这样吧，今天发生的事让大家都措手不及，王也非常累了，我们明天大清早再过来开会，”一向富于计谋的风神说，“大家都冷静再想想。”
王向他投去一记感激的眼神。那拓只考虑清楚了阿风的事情，其它的，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考虑好的。“就这样吧，今天大家辛苦了。”
水澜看着那拓跨出去的身影说，“我觉得他变了。”对于人中之王的那拓，她输给星笑，还算输气。输给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拒绝过她的残次品，这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他竟然会和阿风搞到一起。”火一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外走，“这真像一场噩梦。”
“火一，你去看花神？”风擎叫住他，火神应该在那里吧。
火一停下来，沉吟着，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他们都不敢贸然去探望花神。片刻后，他抬头瞥了眼他们，“行，我去看看。明天给你们说。”
那拓返回寝殿，床上的人还在趴睡着，眉头紧拧，似睡得很不安稳。
把罩在他眼皮上的乱发拔开，发现指下的皮肤烫手，立即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烧了。
叫医者，喂药，喂粥，搞了好半天，才将他安顿好。
那拓没吃什么晚餐，拉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床边，紧盯着从被窝里露出的那半张因高烧而红扑扑的脸。
想想，跟他才认识多久啊？
还没察觉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就已经纠缠不清了。
窗外雾蓝色月亮悄无声息爬上树梢，各种虫鸣鸟叫，遥远，模糊。
醉酒那次可以把责任推给酒，但刚才那次呢？见到他手上戴着火神的珠子，自己就发狂了。
那拓靠在椅背上，掐了几下鼻梁。又盯回床上，这失心疯从何而起？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轻易动心的人。一个世纪过去，不计其数女人投怀送抱，他只对星笑有好感，但床上这个奇葩……倒底用了什么迷惑术……
他又掐了几下鼻梁，细滑的肌肤上深凹下去的一个一个红月牙印十分明显。
蓝幽幽的月华散在身上，静谧、安宁。
血婚，是假的吧，也是他用的巫术？不对，这玩意以前听诸神聊天时偶尔提过一次，火神要跟花神结血婚，被女方一口回绝了。
男人把视线投回床上隆起的被子上，这小子倒底是谁？
那拓不由抚上左手无名指的位置，今天，这上面曾浮现过一个血环。
如果，阿风说的血婚是真的，那倒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半点记忆？
那拓甩甩头，把关于阿风的、想不通的事统统甩一边。
神那边肯定要跟他开会议。
甚至对他审判。
其实这次婚没结成最大的损失是，一夫一妻制的推广可能搁浅，这是人类在神面前树立文明形象最关键的第一步。
只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给子民交待的事就会很容易解决。
月亮慢慢地越爬越高，它周边的蓝雾渐渐消散，在高高的苍穹上跑了一条向上的抛物线后，缓缓下沉。月光一寸一寸挪离男人的右肩，落寞而无精打采与他道别。
那拓似完全没留意时间的点滴流逝，盯着床上的人，脑子里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人类真正的自由是什么？
时间悄无声息流逝。
终于。
一线光，从天地交合的地平线上裂射出来，向人类帝王伸出新纪元的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