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糙汉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不如励精图治把红帮搞好壮大，这样你才有实力和能力去追求人家。”虽然老耿以前没见过他是什么模样，可最近接触下来，他感觉此人确有雄心壮志，但确实有些萎靡不振。有必要给予一点提醒。
红毛抬起一边眼睛睇着老耿，那眼神似在看他，又似在看着别处，飘浮不定。
“对，”他说，“我想了很久，我要跟任家做交易。”
粗汉从浓眉下看着他，“老大，你真的想好了？”这无关他的意见，他终年待在山窝窝里，对这些一点都不懂，也给不出什么像样的好意见。
红毛的目光直直地落到吃了大半的田螺、烧烤等下酒菜上，神情有点木然。糙汉一看他这样子心里就了然，他这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被迫接受的。
老大拿过酒瓶，瓶口对着杯口，停了停，突然把瓶口塞进嘴里吹起瓶子来。咕噜咕噜那半瓶烧酒就直滚滚落进了肚里，连泡都没冒一下。
老耿也没阻止。男人的烦愁别人又怎能轻易了解，再说他还是红帮老大，要顾忌的、要谋划的更多更大。老耿看得出来，老大也是一个极度克制的人，不然怎么可能从一个街头混混爬到今天的高位。这样的人啊，对自己太较真、犯难、折磨自个儿，一句话，对自己太苦逼了。平常连喝个酒什么的也会再三控制，就怕酒后吐真言，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喝吧喝吧，偶尔借酒浇愁，舒缓一下压力也是好的。
红毛的酒量并不好，他是一个对自己极度克制的人，随着红帮的大权在握，他更加滴酒不沾，阿风也不让他喝酒，时不时的给他送牛油果果汁。“咚”一声将空瓶砸在桌上，这半瓶下肚，他顿感头晕脑胀，身子有些不稳。
老耿见状倒了杯水搁他面前，“老大喝点水，吃点菜。”如果有米饭的话，他肯定会为他盛一碗来，但……这里毕竟不是他自个儿家里，多少有点不便。
红毛又灌了一杯水下肚，感觉胃烧得不那么难受了。接着又吃了几口菜，不舒服的感觉终于舒缓了一些。
“我想好了，”老大说，“我接过任家的产业，把红帮并入其中，这样就会扩大我的事业版图。”
但是，老耿知道，头儿说的并不是实情。若真如他所说，那他刚才也不用猛灌烈酒了。老耿活了四十多岁在这个世上或许没见过多大的场面，但是一定看过不少人，像老大这种白手起家有志向有报负的有为青年，也必然是心高气傲之人，他若能屈得下身，早就在红帮被万虎陷害的时候投奔任家了，何必等着任家老爷亲自去接呢？这个中年人猜得出，老大之所以会丢弃尊严、硬着头皮对憎恶之人伸出合作之手，主要是为了二当家。
“老大，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想好了，有了任家势力，我将很快让红帮东山再起。”红毛反复说着这句话，其实是为了说服自己。
老耿觉得不行，还是得为老大弄点米饭来才行。于是跟老大说了声，便亲自去厨房去拿饭了。
红毛朦朦胧胧拿出手机，盯着风一的对话框，那里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交流的最后一句话上。他粗粝的大拇指摩挲着“风一”那两个字，“阿风……”，一心想要糊涂的人必然是心明眼亮的人，他早已看清楚阿风是不可能会属于他的了，当他那天在“晅”看到小云逸跑向他们时，看到阿风看着小孩的那种眼神时，就知道他一辈子不可能赢得了那拓了。
这种一开始就注定赢不了的爱情，最痛苦。
不知道是酒精的缘故，还是真的想念到达了极点，他摇摇晃晃写了几个字发过去。“睡了吗？”
老耿拿着两碗饭走进来，“老大，吃点饭吧，热的。”
红毛把手机放在一边，接过饭。
“老大，”老耿刚才在去厨房的路上还是细细想了一遍，觉得自己虽然问不出什么好问题，但即便出于对老大的关心还是应该过问一下，“任家提出了什么交易条件啊？”
红毛把筷子插在米饭上，抬起迷茫的眼神看着对方。
“嘎多——”他立即把手机划开，另一只手从筷子上拿下来，握住手机。
风一的对话框里，只回了一个字“嗯。”
他抚摸着这个字。还好，还在。
老耿看着老大脸上的表情，都不用想，肯定是二当家发来的。
红毛正怔怔地看着那个字，突然屏幕下方又发来一条消息，“晚安。”他把手指移下去抚摸这两个字，人们都说失去后才懂得珍贵，现在他懂了。但对方有夫有子，而他能做的只是目送他离开。
他立即手打“晚安”两字发回去。
“老大，吃饭吧。冷了。”
“嗯。”红毛又看了一眼屏幕才放一边，笑道：“吃吧，吃吧。”
老大总是在看了二当家的消息后心情愉悦，即便在醉酒后也依然如此。
老耿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又把刚才的问题重提了一遍。
红毛扒了两口饭，看着中年人，“我们还没详谈。”
“老大，”老耿说，“对不起，我没什么能帮得上忙。”
红毛甩甩头，像是要把醉意甩出脑海，清醒一点，“你在，就挺好。”
老耿的腹部抵在小桌子上，语气有点激动，“以后只要你有什么吩咐，我定拼命完成！”
老大伸出手摆了摆，“吃，吃饭。”
红毛从小就在街上混，到工地搬砖，睡天桥下，有时候好几天都饿得找不到食物，后来汤爷收留他，把他训练成打手，为他卖命，而他的处境仅比吃剩菜剩饭睡天桥下好那么一点点，拥有这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人生经历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其他人轻易打开心扉，二宝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而阿风是他一见钟情的爱慕对象。至于其他人红毛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有防范之心保持应有的距离。
回到自己房里，他踉踉跄跄走着，半路捡起掉在地上的报纸，扫了一眼那上面的标题，突然大力把报纸撕碎扔向高空，他一步一步走向大床，纸片翻飞着飘落下来，飘叠在一起的纸堆里隐约露出一个“星”和一个“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