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史微微躬身，态度恭敬：“是，小的会按照您与简将军说的将事情安排好的。不过，不知这新来的几人，吃的东西……”
崔秦石想了想，回忆一番，想从简瑞延的态度上来推测这些人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发现他看不大出来。
简瑞延一直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太多情绪，似乎就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倒是让他有些苦恼了。
片刻后，崔秦石道：“左右不是什么好人，饿不死就行了。”
典史连忙应是。
等到崔秦石之后看完送过来的证词卷宗后，他沉默坐了良久，叹了口气。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他就是个普通人，有自己的私心，做官也没想过要成为什么名留青史的好官，只想着稳住自己如今的身份那就是好事，稳不住能保住命那也能活，纯纯一个随波逐流的老油条罢了。
但他是人。
世人大多都有同理心，他也不例外。
送到他手里的东西，上面也不过是一些冰冷的文字，记录涉及的人命大致多少条，尸骨分出多少具等等，都是些偏客观记录的数据，不会声情并茂的描写当时发生的一幕幕是什么模样，也不会像编故事一样进行适当的渲染改编。
但只是一些数字，也足以崔秦石看到纸张背后的累累尸骨有多骇人了。
不夸张的说，就纸张上写出来的人命，都已经超过了此前江南官场清算时死去的人数。
官场震荡的时候，江南一带官场上的人，人人自危，当时崔秦石毫无底气，也有种天崩地裂之感，仿佛进入了人生最黑暗的阶段中。可当时再恐怖，他到底还活着，其他大部分也还活着。
虽然不少人也因此被流放、被抄家，但还活着不是吗？
可这些……
“大人，时辰不早了，您今日不回府么？”一名小吏试探着在门口询问。
崔秦石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回。”
出门的时候，崔秦石余光看到一道纤细身影从一旁道上往府衙大门走，转头看去，认出人来，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出声把人叫住。
他这会儿看到女子，就忍不住想那些人命，脑子里都想象不出那么多尸骨堆积在一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这会儿也不想跟谁闲聊了。
至于为什么郑家小姐今日会出现在府衙，估计又是荣惠公主那边安排的吧。
时间久了，对于衙门里偶尔出现女子的事，崔秦石也习惯了。
等回到府上，崔秦石洗漱更衣后，与崔夫人坐下一同用膳时，目光落在桌上摆放的一盘清炒排骨上，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突然捂住口鼻，起身往外走。
崔夫人一愣：“老爷？”
崔秦石沉闷的声音响起：“无事，我缓缓。”
片刻后，崔秦石从外间进来，点了点桌子，道：“这几日便不要食荤了，食素吧。”
崔夫人纳闷：“老爷，这又是何故？”
崔秦石叹气：“别问了，要不我与你分开进食。”
他现在看到肉就有点恶心，若是与夫人说，夫人恐怕比他反应还大，还是别说了。
另一边，洛春园。
林锦璇与家人同坐一桌，桌上摆放的膳食都十分清淡，不见半点荤腥乃至红色相关的食物，侯夫人在一旁拿着筷子给她夹菜，另一旁的闽侯爷则是沉默地夹豆芽吃。
席上并没多少言语，就连年纪最小的林霖都仿佛察觉到气氛不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吃自己单独分出来的膳食，乖乖巧巧一点不闹腾。
用完膳，奶娘将林霖抱了出去。
一家三口非常默契的端着茶慢慢喝着，许久，侯夫人先开口，问道：“怎么你们父女俩都这么沉默？”
林锦璇在闽侯爷之前开口，道：“母亲，天气暖和起来了，这次的案件也不用我继续盯着，不如我们去春游吧？”
侯夫人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与闽侯爷对视一眼。
闽侯爷也有几分意外，但却顺着林锦璇的话说了下去，道：“娇娇说的没错。都说江南好风景，咱们来了这么久了，你倒是一直在家呆着，没怎么出门游玩。趁着天气正好，咱们一家人结伴出行，不失为一桩美事。”
侯夫人闻言，眼神闪了闪，片刻后笑了笑，道：“也行。那你们想去哪儿玩？是出去一日还是去稍远一些的地方？若是需要在外留宿，我便多准备一些东西。”
林锦璇道：“苏州也不只有苏州城这一处地方，之前督查司里那些人都在四处巡视过一遍，我却是没抽出空来。若是母亲不介意的话，这次我也可借着巡视的名义，把苏州这整个境内都走一遍，若是不出意外，到时候回来差不多也就到五月了。”
侯夫人问道：“马上便要到你的生辰了，你是想过了生辰再去还是？”
林锦璇：“生辰不打紧，在路上我们一家人吃一顿饭也就是了。若是留在这儿，到时候难免又得让他们破费，也麻烦。”
侯夫人：“好，那我去安排行礼。”
侯夫人说着，笑出来，道：“到时候你去办公，我与你父亲还有安安去游玩，你可别委屈。”
林锦璇笑：“不会，除非我走到哪哪就出意外，不然我也就是顺路去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应当不影响我陪您们。”
侯夫人闻言，失笑。
顿了顿，她突然想起什么，提了一下：“对了，之前我听胡管家提了一嘴，瑾王往咱们府上送了帖子，是送到你那儿了？”
林锦璇听到她突然提起宣连瑾，指尖动作一顿，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离开苏州之前还发生过的事。
她红唇微张，看着侯夫人好奇的目光，又见一旁闽侯爷也不动声色看着自己，到嘴边的话在脑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遍，片刻后说出口的却是：“是我之前与王爷要商谈一些事，不过不打紧。”
当时说的两日功夫，如今两日都过去了不知道多少日，宣连瑾当时派了简瑞延过来，却也算是办差，应当也是公事公办……
如今……她虽然想起了这事，但也不好直接上门再问了。
兴许，对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已经忘了呢？若她再提起，就有些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