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脸上的浓妆，还真看不出她脸上的憔悴和疲态。
谢只缓步走近，越近越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颓然，是他之前从未认真感受到的。
忽而，屏风外传来动静。
谢只没有回头，只认真盯着施元音的反应，不肯错过一丝一毫。
看着她原本丧着的脸，强撑出一抹微笑。
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难看出这张笑脸之下，是怎样的悲伤。
谢羽臣独自进了里屋，他依旧是一身雪青色长袍，腰系暗银嵌玉厚锦带，白净的不染一尘。
“二哥哥来了。”施元音迎过去。
谢羽臣道：“今日谏院传来消息，陛下要力查地方官员行商之事，施家这次是闯到刀尖上了。”
施元音脸色微变，双手去抓谢羽臣的袖角，郁郁道：“还请二哥哥想法子救救施家，元音求您了。”
“你父亲一个七品通判，行商居然蠢到亏空十万黄金，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我该如何帮？”谢羽臣语气沉沉。
看似无力的一句话，实则细听就能瞬间明白其中的深意。
谢只眸色鄙夷看着谢羽臣。
起初以为他是自甘堕落，不堪女色自当裙下之臣，没想到是乘人之危。
谏院怎会突然彻查，若真要彻查，那也不会直接捅到陛下面前，官官相护，当朝多少官员私下经商，不说十之八九，也有十之四五。
施家这次是倒大霉，被人揪出来杀鸡儆猴。
但怎么说施家远在丰州，在朝廷中更是完全不起眼的小角色，真要杀鸡儆猴，也不会选施家。
唯一的说法，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要二哥哥肯救我父亲，元音日后定会好好伺候二哥哥。”
“当真？”
“元音不敢欺骗。”
谢羽臣勾了勾嘴角，“我该如何相信？”
施元音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面色依旧风轻云淡，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谢羽臣的脸颊。
谢只眉头一拧，眉眼间生生染上几分戾气，别过脸看向窗外。
烟雾再次倾覆而来，再一再二再三，谢只这次明显习惯不少，神色淡淡地一挥手，又是一座陌生别院。
大约是在秋季。
满地枯枝落叶。
谢只踩着枯枝落叶往里走，拐过长廊转角，就见小别院里，一姑娘背对着他坐在石凳上。
不用看脸，谢只都能认出是施元音。
她挽着松松垮垮的弯月髻，没有簪任何的钗饰，穿着一袭素色衣裳，孤孤单单的背影中透着几分颓靡。
“姑娘，你怎么又出来了，你身子都还没痊愈呢，还是赶紧回屋躺着吧！”
春喜端着汤药，径直朝施元音走去。
“姑娘，你的寒症还没好，还是进屋躺着吧。”
春喜言语祈求着，脸上满是愁容。
见施元音没有回应，春喜只好将手上的汤药喂到她嘴边，惴惴道：“入冬后天气急转直下，姑娘要实在想在外坐着也可以，把药吃完了奴婢进屋给您拿件容氅披着，不然着了凉，您的病只怕是要加重了。”
她生病了？
谢只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在看清施元音模样后，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她瘦了许多，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本该水灵灵的杏眸此刻毫无生气，空洞无神，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
“外院的小厮来报说，今晚二公子会来，二公子要是发现您又不吃药，肯定会生气的！”
施元音冷笑一声，嗓音嘶哑：“我会怕他生气？他来就来，大不了把我掐死，我就不用在这里苟延残喘。”
“姑娘别这么说，人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呀。”
“是吗？我倒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施元音语气平静，宛若一池死气沉沉的深潭。
话落，廊上传来一记清泠的男声。
——“你要真想死，我也不拦着。”
谢羽臣慢步下长廊。
谢只冷冷凝视着他。
与之前见过的谢羽臣不同，这次的他没有再穿白净到不染一尘的雪青色锦袍，而是换上了一袭玄色大氅，肩堆貂绒，金冠束发。
有了身为权臣，深不可测的模样。
施元音抬眸扫了他一眼，随即敛下眼眸，默不作声地继续望着一地枯枝出神。
谢羽臣并不恼，朝春喜伸出手，“药给我。”
春喜犹豫了几秒，顺从的将碗递给谢羽臣。
谢羽臣接过碗，另一只手随即扣住施元音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道：“是我亲自喂你，还是你自己喝。”
施元音黛眉微蹙，坚决道：“我不喝。”
“确定？”
“确定。”
“好。”
谢羽臣仰头将药饮尽，紧跟着低下头吻住施元音，为了不让她反抗，另一只手死死擒住她的脑后勺。
将嘴中的药强势逼入她喉中，迫使她不得不喝下。
春喜和谢只两个旁观者，一个看红了脸，一个看黑下脸，不约而同地背过身，一个是害羞不敢看，一个则是为了忍住不杀人。
施元音蓄力推开谢羽臣，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哑着嗓子低吼：“滚。”
谢羽臣眸色一变，慢条斯理地说：“施元音，这是我的宅邸，你有何资格让我滚？”
施元音眼角猩红地盯着他，像是无声的对峙，最后是她输了，她站起身道：“行，那我走。”
谢羽臣看着她转身，突然伸手钳制住她的手腕，道：“施元音，你有必要如此冷眼待我吗？”
“你的命，你施家的命，都是被我救下的，你若觉着委屈，当初何必送上门。”
施元音回头，斜乜道：“是啊，您前途无量，愿意铤而走险帮助施家，元音自该感恩戴德，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这么说，宰相大人可还满意？”
宰相？
谢只半眯着眼看向谢羽臣，没想到他还真有点本事，年纪轻轻就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是挺满意。”谢羽臣缓缓俯下身，贴近施元音耳畔，“但若这些话是在床上说，我会更满意。”
施元音神色大变。
“你滚！”
“我不想看见你！”
她嘶哑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眼底是不可掩盖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