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施元音察觉刚才的话欠妥，正打算解释两句，却见谢只突然转身，不留痕迹的离开。
望着少年的背影，施元音怅然的敛下眼眸，喉咙里就像卡着一根刺。
周围人头攒动，她却像站在一个孤岛上。
其实她深知顺安侯府那日湮没真相，确实是没把自己的生死当回事。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她是个无福之人，从小看着母亲与父亲的貌合神离，长大被丢深院不闻不问。
在上京城没有背景，没有地位，她就只有顺从的命。
温家中意她，谢老太太也满意温家，夹在中间的她，只有依着当下看似最好的一条路走。
至于她心底真正的想法，无人在意。
没有人会是她的救赎，没有人会理解她的唯唯诺诺，担惊受怕。
她心底所有的自怨自艾。
说出来，也没人会可怜。
不多时，温璟找了过来。
他神色紧张，手里拿着一根被挤到变形的糖人，“元音，方才街道出现动乱，你没事吧？”
施元音抿唇一笑道：“没事。”
“当真没事？你脸色看着不太好。”
“可能是刚刚街道太挤了。”
到最后……
施元音也没有说出自己差点被砍死的事。
翌日，到了去城郊别院的日子。
晋阳王府外停着一列驷马高车。
马车外车厢面看着简陋，里面却不简单。
漆木厢壁各挂着两盏牛皮封好的油灯，铺着狐毛地毯。
马车摇摇晃晃地朝东开。
行了半个时辰才到城门口。
出行要有文书，这些都有福嬷嬷打点着，不大一会儿，就听外面的官兵就喊“放行”。
晋阳王府的别院离上京城有些距离，队伍出了城便一路向南行。
谢老太太看着就差把头都伸出去的施元音，脸上尽是笑意。
她才十四岁，从小养在江南，没有见识过广阔无边的草原，好奇些，也是正常的。
这座别院有快近百年的历史。
宅中巨木古树团团笼住整座宅邸，广阔且幽深，古老游廊散发着世外桃源的气息，虽不比京城富丽堂皇，气派雍容，但古色古香的宅邸别有一番韵味。
施元音和师锦宜住的寝屋就隔了一堵墙。
寝屋只有立锥之地，靠墙置放着一张老榆木大卧铺，上面已经铺好被褥，过来就是一个换衣屏风和妆奁。
和上京城没得比，却干净温馨。
施元音坐在床沿，从带来的锦盒里取出一幅字画，慢慢打开欣赏起来。
春喜整理好行李，回头见施元音正看得入神，道：“姑娘什么时候还喜欢上收藏字画了，这幅字画几乎花光您所有的积蓄，值得嘛。”
施元音收起字画，回道：“这幅字画不是给我自己买的。”
“什么？！”春喜大为不解，两步走上前道，“那您是买给谁的？”
“今日是二哥哥的生辰，我是送给他的。”
春喜不悦地瘪瘪嘴，嘀咕道：“一个生辰礼罢了，姑娘还不如像上回那样，绣个丝帕荷包什么的，何至于花这么多钱。”
施元音黛眉微蹙，“那怎么能行，二哥哥和阿璟不一样。”
“可是……可是就算再不一样，您也用不着为了二公子花光积蓄吧。”春喜嘟着嘴抱怨。
施元音不甚在意，只是想起在国安寺时谢羽臣同她说的那些话，这份礼除了是生辰礼之外，也是在感谢他那晚的开解。
太阳落幕，天上下起大雨，淅淅沥沥的。
施元音领着春喜正要去正堂，经过庭院却听传来热热闹闹的说笑声。
她走过去瞧，就见柳氏姐妹正和谢文钦沿着另一条回廊往正堂方向去，边上还有几个老嬷嬷侍候着。
柳玉娆的肚子比起之前看到时更大了，掐着时间算算，估摸着快临盆。
要是生个男胎，谢老太太一个高兴，说不定还真准了她名正言顺入住南院。
这么一想，施元音眼神里流露出一抹鄙夷。
正堂摆了团圆席，众人都已到场。
柳氏姐妹不在，估计是和谢文钦一起过来用膳，又被谁赶走了。
一介不入流的外室，怎可能出现在王府家宴。还轮不到崔氏发疯，荣氏首先就不会纵容。
上首一个席位，座下两边各设席位。
因为宅子太古旧，墙壁上的烛台早已不能用，小厮在屋中设了八个半个人高的落地柱台，左右各四个。
谢只坐的位置后面刚好就有一个。
明黄灯下，光影浮动游移，旖旎的灯火将他浸染，艳骨清极，好似少女闺梦里的俊俏郎君。
晚膳用得差不多。
众人齐贺中秋后，荣氏才提起今日还是谢羽臣生辰，纷纷奉上礼物，谢铮则送的礼最为贵重，直接送了一座小宅邸。
总算轮到施元音，她让春喜将字画呈过去，谢羽臣打开一看。
还没等他有反应，一旁的谢婉棠先惊讶道：“这可是雪玉居士的真迹，二哥哥最喜欢雪玉居士了。”
谢羽臣道：“表妹妹有心了。”
他的回应平平淡淡又带着些许疏离。
施元音茫然微滞了一下，微微而笑：“二哥哥喜欢就好。”
谢只冷眼看着他们，眉头皱得很深。
从昨夜灯会后，他一直告诫自己，施元音性格怯弱，毫无主张，和他不是一路人。
可就是不知为何，这两天只要谢只眸色沉了沉，一闭上眼，就会想到她，哪怕是现在，他的视线也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
夜雨停下。
屋内灯火通明，案几上放置着小香炉，炉上青烟似团云。
崔氏斜倚在软榻上，面前摆着一本谢老太太不久前送来的一本佛经，微阖双目，但不是在念经，好似在想什么事。
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没一会儿，刘妈妈就领着一布衣婆子绕过屏风外进来。
二人齐齐行了个礼。
刘妈妈颔首道：“大娘子，奴婢把元婆子请来了。”
元婆子脸色僵硬，颤颤巍巍道：“大娘子好，不知大娘子找奴婢来是有何要事？”
崔氏睁开眼，缓声道：“二爷找了大半上京，选中你来给柳氏接生，你是有点本事。”
元婆子讪笑道：“大娘子过誉，我老婆子做了三十多年的接生婆，别的不敢保证，接生这事您就放一万个心，只要是我亲自接生的孩子，母子那都是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