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元音轻阖着眼睛，眼角微润。
自来了上京城她处处拘束，谨小慎微，本以为受了委屈也无人撑腰，从未想过，也不指望有人会为她出头。
或许是将自身看得太过微不足道，此刻心头竟不知所措的涌起酸涩。
——
木门紧闭，夜色如墨般漆黑。
房间内有几分昏暗，桌上只有一盏油灯，有微风从窗缝隙中吹进来。
谢只阖目半躺软榻上。
一股带着晨露的茶香铺天盖地弥漫而来。
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就见一只细长的胳膊从后穿过他的肩膀。
肤白胜雪的胳膊上有块十分显眼的红痣。
谢只浑身一怔，转头去看，正好对上施元音那张娇俏可人的侧颜。
他从不会特意去关注别人长相，唯独施元音除外，打从第一眼起，他就觉着这个女子美得独树一帜。
而现在的她，更是漂亮。
长发半挽，长长的睫羽卷翘，乖乖巧巧地坐在书案前，认认真真的埋头书写着。而他就坐在她身侧，近在咫尺。
气氛有几分凝滞，谢只的心好像跳漏了一拍，脖颈僵硬着不敢动，直到头顶猝不及防的响起一记男声，才回过神。
“元音，你在写什么呢？”
话落，一袭青色锦袍闯入视线，紧接着就见温璟在书案前落座。
施元音桀然一笑：“我们不是要去玄虎城吗，我正在画地图，玄虎城远在边境，官道并不分明，既然要去就得提前准备好才行。”
温璟莞尔道：“你有心了，其实你不用陪我的，玄虎城那地冬季寒风刺骨，以你的身子肯定熬不住。”
“你一个人去，我可不放心。再说了，我也不止是陪你，玄虎城有一许久不见的故人，我去探望探望，正好了却外祖母心结。”
施元音的嗓音依旧甜甜糯糯，勾得人心尖颤动。
谢只绷着唇角，目露烦躁。
大抵是施元音和温璟之间太过和谐温暖，与之前梦境中面对谢羽臣时大相径庭，他竟都分不出，哪个梦是真哪个梦有假。
更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施元音。
“阿璟。”
谢只抬眸——施元音和温璟四目相对，互相喂着糕点，眉目间满是旖旎的暧昧。
“……这个酥糕是我今日从江南阁买回来的，好不好吃？”
“好吃。”温璟又尝了一口糕点，笑着说道，“不过没有元音你做的好吃。”
施元音娇嗔道：“我做的糕点每次只有你吃得下去，别人尝一口都不肯，都说难吃呢。”
温璟道：“你不也说了是别人，在我心里你做的是最好吃的。”
施元音面颊绯红，羞涩的垂眸一笑，脸上满是少女怀春的妍丽之色。
而此时的谢只却是个局外人。
哪怕心在为她跳动也无人知晓，比起旁观者，他更像一个窥探者，窥探少女绽放着不属于他的明媚。
嫉妒在他心底疯狂生长。
月光落入花窗，洒在书案上。
施元音和温璟还在相互喂着糕点，仿佛老夫老妻般默契。
一声声“阿璟”，像是一把把利刃划过谢只的心，他静静看着这份美好，眼神落寞而又不甘心。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谢只猛然睁开眼，窗外已天色大亮。
“世子，辰时快到了，咱们得去私塾了。”方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方为继续敲。
“世子，您听见了吗？辰时快到……”
话还没说完，门开了。
方为敲门的手顿在空中，抬头一看，谢只脸色不好，眉头紧锁，一双丹凤眼阴戾的半压着。
“世子，小的也没办法，主君昨日才训诫完您，今日可不能不去私塾，所以才斗胆打扰的。”方为缩着脖子，弱弱狡辩道。
谢只薄唇紧抿，神色郁郁地转身进屋。
方为赶紧跟着进屋伺候。
时辰尚早，夫子还未到，门生却已来的七七八八，在学堂里坐着说话，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连着好几日的雨，冲散了盛夏的炎热，天气总算是凉爽几分，学堂也不用再刻意备着冰块降暑
尤昌拍了一下前面人的肩膀，说道：“明晚就是中秋灯会了，听说今年的灯会比前几年好热闹，咱们明日一起去看看吧？”
谢只不耐烦地回头：“没兴趣。”
尤昌瘪了瘪嘴角，目光突然落在屏风上，眼眸闪过一抹狡黠。
他清了清嗓子，伸长脖子小声道：“不去就不去，只可惜今年灯会可是热闹，我刚刚还听说温家二郎和元音姑娘也要去，某人不去怕是要错过喽~”
谢只眉头一蹙，镇定的默了片刻，突然转头道：“你从哪听说的？”
尤昌差点憋不住笑，手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方才行过长廊，瞧见温家二郎和你家表妹妹在说话，一不小心就‘听说’了。”
“他们还说什么了？”
“呃……好像也没什么，”尤昌沉吟一笑，“我说你今天挺怪啊，怎么突然那么关心元音姑娘了？”
谢只淡声道：“有吗？”
尤昌反问：“没有吗？”
谢只翻了个白眼，回过头不再搭理。
尤昌却不依不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哎呀，怎么就去呗，红园来来回回就那些曲，都快听腻了。明晚把富安兄一起叫上，咱们一起去。”
谢只语气黯淡：“知道了，别烦我。”
尤昌得逞地勾起嘴角：“这才对嘛，多凑凑热闹，看看灯会什么的，这人啊才有烟火气，别一天到晚冷丧着脸。”
谢只充耳不闻，微微侧首，趁着无人注意透过隔席屏风看着施元音的身影。
她和梦境里一样，埋头书写着。
坐姿端正，神色认真。
昨日没有功课，夫子也没来，她在写什么？
谢只眸色越来越深，目光渐渐移到她搁在书案上的那双手臂，脑海里突然想起梦境里，她手臂上的那颗红痣。
那颗痣长在臂弯处，形状有点似梅花，很特别，若非梦境里的她将袖子高高挽起，是很难让人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