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做吴仇的凡人,真的叫漓对他刮目相看。
也不知该说吴仇是命运凄苦,还是该说他气运通天,没想到他于吴王山这个宿命之地,在去报仇雪恨的路上,竟然能同时邂逅一位混元大罗金仙与一位旧日的神子,这二位,无论哪个都是漓不敢怠慢的存在。
混元大罗金仙,隔着虚空就能跨纬度打死它。
黑星的神子,一个眼神就能穿越时空锚定它。
相对的,稍稍从这二位指缝里露出来的一点好处,都能为漓带来如获新生的蜕变。
李良曾经赠予吴仇的请神符,其中蕴含着无比纯粹的无极阳雷真火,楚云天留在顺城巷66号的家具全都是乙木亢龙真身所制,其中散发着黑暗森林的充沛生命力,前者是漓需要的阳气,后者是漓需要的生机,然而就是给漓十个胆子,它也不敢在一位混元大罗金仙的眼皮底下占人家便宜。
“孙漓月已脱离小仙预期的轨迹,难以再承担小仙生命的延续,不得已,小仙只能寄希望于再分裂出一个全新的自己,奈何小仙生机已然枯竭,眼看寿命将近,新生体却难以成型,之所以附身于吴氏,实属无可奈何之举……”吴仇缓缓抬起空洞的双眼,从中传递出了漓颓丧的情绪。
长生并非是永生。
长生者总有死亡的一天,只不过漓与传统修士不太一样,由于它生来就是阴身,所以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只会在死亡与新生之间不断循环,李良看得出来,漓的生命循环应该是因“孙漓月”而出现了差池,他望向吴仇空洞的双眼:“这个叫孙漓月的个体,不愿成为你?”
“……是!”漓控制着吴仇微微垂下了眼睑。
果然,孙漓月诞生出了自己的思维与想法,她不愿成为漓的下一段生命循环,她想摆脱漓,活出独立的自我,这对现阶段的漓无异于是釜底抽薪,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等到快死了准备动用的时候……棺材本自己长腿跑了。
“我还以为吴哥他老婆真是跟他闹别扭才离婚跑了。”云梦扬啧啧称奇。
闻言,吴仇缓缓向云梦扬望去,喉咙中发出了一声自嘲的低笑:“我只是在履行生死之间既定的循环,孙漓月只是想和吴仇相守百年,我无法接受自己生命的延续断送在百年之后,而她也无法接受成为我,继承‘漓’这个名字。”
怪不得孙漓月要跑,离婚只是孙漓月的借口,她真正离开吴仇的原因是在躲‘漓’,想在‘漓’生命的最后关头躲起来熬死它,挣脱成为‘漓’的宿命。
不过看‘漓’表现出来的态度,它好像对这个孙璃月并没有多少恨意,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在谈及孙漓月的时候,‘漓’似乎对孙漓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憧憬,每当它目光变得茫然,思绪开始偏离轨道之后,它又会在某种影响下立刻回归属于‘漓’的正轨,目光重新变得清晰且坚定,恢复到以生死循环作为自己第一优先级的状态。
就像是蚕明知蛹化破茧之后只能再活三天,仍然会义无反顾去履行生命既定的轨迹。
现如今,漓已步入了蛹化的阶段,再也没有回头路,如无外力干涉,只怕它最终会胎死于蛹化的孕育之中,所以说万事皆有定数,李良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剑丸:“前不久,我欠了吴仇一个人情,念及你是吴仇供奉的仙家,我可以帮你再塑一具躯体,但你要想好,万事皆有定数,再塑的新生体可不一定会如你所愿。”
漓,无言。
它借用吴仇的躯体深深拜了下去,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无怨无悔。
既然漓都表态了,李良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拿起剑丸跟楚云天商议了片刻,讨论如何建立一个供养漓的四维能量通道,楚云天不愧是得了吴仇真传的,他很快就给李良想到了一个办法。
缔结仙缘。
在楚云天主持的请仙仪式中,漓诚惶诚恐的接受了李良这个供奉者,二者之间四维能量通道建立成功的一刻,楚云天再次使出了新学会的骚操作,反向借法,直接引导李良出阳神进入了漓所在的世界。
——九幽。
随着仪式启动。
栖息于李良额头上丹田的踞神遁入了请仙仪式的四维能量通道。
由于这次并非是去战斗,因此跻神没跟上来,只有踞神独自一人漫步于五彩斑斓的黑暗之中,在这人类肉眼不可见的四原色光景下,踞神轻车熟路的顺着指引一路前行,直到他感受到空洞的失重感逐渐加剧时,他知道,九幽到了。
这是个比较怪诞的亚位面。
就在踞神现身于九幽的一刻起,他便开始加速向下坠落,抬头向天空望去,踞神看到了天空中一片片绵延无尽的大地与山川,只是在这加速坠落中,天空尽头的山川离他越来越远,当他俯首向下望去,又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这个世界的重力规则与地球是反着来的。
踞神正在坠落的方向,搞不好是外太空之类的异空间,本该作为物质引力的大地反而成为了天空中的倒影,高不可攀,踞神震动罡劲悬停于半空,他试着向天空中倒垂的山川飞去,结果飞得越高,斥力就越大。
地球是靠引力维持物理规则。
九幽是靠斥力维持空间稳定。
二者刚好完全相反。
“咦,这地方还挺有趣的。”踞神身形虚化之际便已跨越时空间来到了天空中的山川上,他倒转头脚,运起罡劲硬是把自己插在了地面上,这才得以通过双足站立于地表,不至于被斥力抛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踞神从肩头切断一缕头发扔了出去。
头发脱手之际当场就坠向了幽深的黑暗,天空倒垂的山川蕴含着极大的斥力,这股力量甚至于都把这撮头发射了出去,嗖的一下就没了影。
踞神并没有实体,看来这股斥力不光针对于物质,哪怕是踞神由阳火金光构成的头发,同样也处于斥力作用范围内。
此时踞神看起来像是脚踏实地站在一处山头的山顶上,实际他是运用罡劲硬扛着脚下的斥力,把自己头下脚上倒挂在了倒垂于天空的山顶,踞神站在斥力庞大的地面上,饶有兴致观赏着这片不同于地球的风景,仿佛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九幽这地方不仅物理特性很有趣,当地的生态也很有意思。
正所谓不同的环境孕育出不同的生态,在地表最高强度斥力的作用下,这些生长于倒垂山川的植株,大多都是攀爬类根茎,或是倒吊状藤生类植物,换成高灵感的人看到这样的生态,或许会联想到一个个枉死的冤魂争先恐后爬出地狱的画面。
这些叫不出名字的植株,确实像极了一个拖一个后腿的冤魂,生怕自己被斥力扯出地表,坠入永世不得翻身的深渊,于是抱着就算自己掉下去也要拖一个垫背的决心,拼了命的扎根于地面,光是从这生态群的特点,踞神就能推测出九幽内的原居民恐怕不会太友善。
这不。
已经有原居民准备欢迎踞神了。
山川下方的黑暗中,投过来了一道道或是窥探或是觊觎的视线,在踞神的七感神通之下,那些隐藏于暗处的目光无所遁形,不过踞神却有点失望,怎么说呢,这些视线的主人大多都是没什么神智的“野兽”。
它们没有能力登顶倒垂于天空的山川,却敢对山顶上闪耀着阳火金光的踞神蠢蠢欲动。
属于是对敌我双方没个清楚认知的智力程度。
这群家伙还在等踞神主动掉下来呢。
黑暗中也就少数几道视线中,蕴含着些许畏惧的情绪,既渴望踞神体内的阳火,又惧怕他体外的金光,不过很快,这一部分拥有智慧的生命体,就从畏惧进入到了彻骨的恐惧。
“轰隆隆隆——”
九幽更深处的黑暗之中传来了阵阵轰鸣声,仿佛有什么地动山摇的力量正从深渊中苏醒,听到这个动静,但凡是拥有智慧的原居民二话不说直接就跑,玩命的逃,疯了一样的鸟作兽散,它们很清楚知道这个动静意味着什么,那是比死亡还要恐怖的事物正在逼近。
“嗯?”踞神抬眼看向远方的黑暗。
感受着空间传来的震动感,踞神眼中露出喜色,比起办正事,他更青睐于眼前更有趣的欣喜事物,正当踞神感叹终于要来个大的了时,那轰鸣的巨响忽然停止了接近,远远停在了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位置。
遥远的距离外,那巨大的黑影在黑暗中像虫蛹一般蠕动着。
然后它发出了一道震慑心神的轰鸣声。
“漓,恭迎上仙驾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