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大雪下了一整夜，白茫茫的积雪不知不觉间覆盖住整个苍茫大地。
清晨，无名宅院的仆人正在铲雪，打扫着院子，留出一条方便人走道的路，许婉就被外头这“切切察察”的铲雪动静吵醒。
寒冬腊月，昨夜听着狂风暴雪肆虐着九州大地，一株株老树疯狂地摇曳，尖锐的呼啸声不绝于耳，扰人清梦。
许婉担忧了一夜，不知道此时楚筱媚的状况如何了，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直至快天明才睡着。
起床洗漱后，用过早膳，她想去问一问慕晏殊他要如何实施救人计划。
许婉到了他书房门外，便看到几个仆人在从内厅里边往外搬东西，好像是要清空里面的物什。
她赶忙上前，问站在在一旁监工的高允淮：“允淮，这是……要搬家？”
高允淮对着她一点头，不紧不慢道：“公子在燕京的生意已了，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
“你们要走了？”许婉很是惊讶，这么突然。
“嗯。”说罢，高允淮便继续指挥着仆人搬空书柜上的书。
许婉问了高允淮此时慕晏殊在哪，高允淮指给她看，慕晏殊在后屋。
她敲了后屋的门，静心等待着直到里边传来慕晏殊一声慵懒的“进”。
许婉进去，屋内有着暖炉热乎乎烧着，慕晏殊只穿着单薄外衣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燕京地形路线图，右边隔着一道屏风便是他休息的床榻。
“慕公子，我听允淮说，过几日你们便要走了？！”许婉清声说道，目光打量着他侧脸锋锐而清隽的轮廓。
他发如墨，肤胜雪，剑眉星目，眸似深潭，一贯的慵懒而淡漠，初次认识他的人便会感到他天性疏离而遥远，叫人凭生敬意，不可亲近、亵渎。
慕晏殊抬眼，深邃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薄唇微微翘起，漠声道：“等帮你把事情办完，我们便离开。”
许婉心里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和他认识这么久，说过的话也不算多，许是他一贯寡言清冷，怎么他现在突然要离去，自己心里竟有点小纠结，不太想和他告别，他可是凌之憬啊！
许婉低头沉默半刻，慢慢说道：“如此。”
算了，好聚好散，她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可以多留他一阵子。
“我今日来，是想问你，救楚楚的事需不需要我帮忙？”许婉吞吞吐吐道，眼里带有一些期许。
慕晏殊面色冷淡，低声道：“不用。”
许婉脸上有些尴尬，心里嘀咕道：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直接，我也只是客气一下，随便问问。现在好了，气氛又彻底冰冻住了，好一个话题终结者。
许婉偷偷抬眼仔细打量着慕晏殊，许是舍不得这张俊脸，又或是面前这个人乃天之骄子，以后可是要干许多大事，做出许多千秋万代的功绩来的，不仅如此，他还要独自面对靖国皇城内许多明枪暗箭和多重算计，这不禁令人为他折服。
慕晏殊见她又一脸痴相看着自己，疑惑地挑了挑眉，不知道她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许婉目光有些闪烁，犹豫了半天，清声说道：“我与慕公子也算有缘，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会，但愿慕公子今后能心想事成、一生无忧。”
慕晏殊听到许婉的祝愿，心里稍有些动容，从前倒也没有人能如此关心、真诚祝愿自己心想事成、一生无忧。
人往往抱着目的，为了利益才想方设法地接近自己，而许婉似乎并无所求，帮她救人也是一时情动。
她这个人似乎一直都这么天真单纯，很善良，也往往就因为这样才会容易被别人利用……
许婉已经得偿所愿了，穿越到小说世界里见到心心念念的他——凌之憬，她已经十分地心满意足了。
今后还能不能再相见，这就得看他们的缘分了。无论是命中注定，还是机缘巧合，她相信她与凌之憬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奇妙的缘分在促使着他们，正如他们第一次初见，便已开始“纠缠不清”了，二人并非缘浅之辈。
许婉还有些话一直藏在心里，犹豫再三，她鼓起勇气，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莞尔一笑道：“慕公子，你长得真好看！”
话语轻佻，话说完她也十分脸红，难为情，不敢再看他作何反应，便害羞地跑开了。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如此风华绝代的风姿，她每次都会不自觉地看得出神，这叫人如何忽视这般清风霁月的神颜。
兴许，神也不免为其动心吧。
她也不管凌之憬是怎么想了，反正就当是最后一次见面，山高水远，道阻且长，说不定他日后也不一定会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慕晏殊听到此言也微愣了一下，看着许婉害羞跑开的样子，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不自觉地嘴角勾起，目光变得轻盈、柔和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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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姜怀远来找许婉，告诉她现在外边的情况。
“太子重伤还好医官抢救及时，现已经苏醒……楚筱媚还被关在大牢里，宗人府的丞大人对她动了刑，可她一口咬死背后并无人指使，什么也不肯交代……据查，这楚筱媚是前两年进京的，并无燕京户籍，恐怕是敌国细作……”姜怀远细细说道，还不忘一边打量着许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
许婉闻言心中愕然，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心中明白楚筱媚确实是靖国细作，姜怀远不可能为了去帮自己救人而背上通敌叛国之重罪，她也不敢让姜怀远因为她而陷进风波，如此，很多事情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那慕晏殊那边，能不能顺利救人成功呢……
许婉看了眼姜怀远的脸色，他这几日差事当得十分辛苦，人也瘦了一圈，下巴还冒了些青须。
许婉好笑地摸他胡子，调侃道：“你看你这几日忙的，肯定又没好好休息，竟连胡须都冒出来了，若让别人看了，恐怕会以为你干了什么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姜怀远见她难得一笑，紧绷的脸色也稍稍和缓了些，拉下她捉弄的手，和颜悦色道：“我这几日确实是忙得紧，查到了很多东西，胡须自然也就顾不上它了……”
他心底其实还有一些疑问，犹豫了一会，抬眉吞吞吐吐地轻声问她：“阿婉，私贩官盐案一事，你是怎么肯定幕后之人便是秦要嵩……”
许婉见姜怀远如此小心翼翼地问自己，已是起了疑心，她抬手摸了摸鼻头，眼睛不自然得闪躲，逃避他真挚地含有疑问的视线，含含糊糊道：“额，那个……这……”
良久，姜怀远看许婉如此犹豫为难，便握住她的手，郑重道：“阿婉，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信你。你自然有你的道理。只要你不愿说，我便不会多问一句。”
少年的眼眸里尽是认真的神色，他毫无理由地信任她，绝不会为难她。
我该怎么告诉你，这一切不过是虚构的小说世界，我也不是你们时代的人。
阿远，你便如此信任我。
许婉心里一暖，“阿远，我的确有不好解释的理由。谢谢你信我。”还有，你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
“其实吧，我就觉得公主一贯刁蛮任性，皇后也是一味地纵容宠溺她，放眼全燕京城，有谁敢如此兴风作浪、为非作歹，那就是当朝国舅！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一大家子必定都是一个模子。所以，我才敢肯定，私贩官盐案背后操纵之人必定是秦要嵩！”
许婉想了半天，又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给自己找补。
姜怀远需要原因，那无论编个什么样理由，他也不会追问起疑。唉，自己哪来的八辈子好运认识了姜怀远这么好的一个朋友。
如此妄意大胆、毫无根据的猜测当然没有说服力。若真如此，抓坏人仅仅需要一点运气，和一点胆识，那也就不需要他们这些官差了，随便一个普通人都可以做到惩恶扬善、破案解疑了。
只是这样幼稚唬人的话，他愿意听，愿意去配合……
姜怀远见她表演得如此可爱，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噢～原来如此。”
“是吧！果不其然，我掐指一算就知道这老小子不是好人。”许婉抬着下巴，一脸骄傲地胡编乱造。
姜怀远也不拆穿她，摩挲着下巴，赞同道：“嗯，有理有理！”
“听说，这国舅秦要嵩位任太子太傅，他和太子关系可不一般呐～”
许婉继续添油加醋，要是她把这火引到太子身上，那朝廷那班人便不会一直死盯着楚楚，若能放松多几分警惕，慕晏殊他们行事也方便些。
姜怀远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推断道：“若真如此，恐怕不日便有大臣上言弹劾二人。”
“这不都是顺藤摸瓜的事嘛，只要查一查跟秦要嵩有来往过密的人，比如什么侄子、干儿子什么的，其中是否有担任都转盐运使司之类的职位，你们便可逐一将其一网打尽。”许婉撇撇嘴道。
姜怀远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看着许婉好一会，严肃道：“秦要嵩的侄子秦质伍便是担任都转盐运使司运使一职。此事我需与宋知府仔细商议后，再行定夺。”
姜怀远看着许婉娇小柔媚、不谙世事的模样，不由追问道：“阿婉，这些事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许婉脸色一慌，她终究还是没有糊弄过去，顿时手足无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你要知道，你若是天赋异禀，竟能未卜先知出如此重多的事，一旦被外人知道，恐怕会对你不利。凡事你只需躲在我身后，保护好自己便可，朝中的这些大事我都会自己想办法来解决的。”姜怀远轻轻摸着许婉的头发，柔声说道。
姜怀远眼里尽是认真，如此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让许婉看见了他的一颗真心，至真至纯，闪闪发光。他对待自己总是很温柔，很有耐心，他很好很好……
“嗯，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许婉头一次看见有男人对自己动心，好像她才是小孩子，一直被十九岁大的姜怀远照顾着，这种异样的被关怀的感觉竟让自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实在是招架不住。
慢慢的，许婉感觉到自己脸颊烧起来了，是害羞吗？还是紧张？为何她心跳得如此慌乱？
姜怀远见许婉脸颊红彤彤的甚是可爱，他自己耳根子也跟着烧了起来，一时之间两人竟然有了些尴尬。
二人只得默契般地各自转开身子，尴尬地偷偷笑了笑。
“等过两日燕京城里太平些，我带你去吃羊肉锅子。”
“是百香楼那家吗？”
“嗯。”
“好呀！”
二人谈了许久的话，夜色渐浓，姜怀远每天差事要紧，但还是挤出一定的时间来看许婉。
许婉见他事忙也没留他吃晚饭，多耽搁，说完事后便送他走了。
这燕京城，恐怕不久便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据许婉脑海中的小说记忆，张嘉衡身任四品太常寺少卿，私贩官盐一案他免不了要经手，他爹张仪正一品文臣殿阁大学士最是顽固正直，必定要抨击皇后，弹劾太子，由此直言必定顶撞皇帝，得罪皇室。
不到明年二月，张仪便辞官离去，张嘉衡也会受到牵连调职远任边县，张氏一族就此家道衰落，一时名动京都的状元郎就这么成为芝麻小官。
真是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
至于姜怀远，此案他立了大功，升官晋爵必定是跑不了了，前途不可限量！自己跟在他身边也能沾光不少呢。
没过多久，许婉便在府里听丫鬟说燕京府衙官差抓了不少人，听说是什么国舅爷贪赃枉法、与太子结党营私，从国舅府里搜出了万两白银，百姓们骂声一片、议论纷纷，整个燕京城闹得人心惶惶。
许婉一面静静听着，一面淡定地吃着自己的糕点，这些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自然不以为然。
她这出奇的表现反倒惹得小丫鬟有些纳闷，头一次看见有人不爱听八卦的，小丫鬟刚听到的时候都震惊不已，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是她生平头一次听到这么爆炸性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