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很奇怪,越放在心上的珍贵东西,越不能被别人提及。
共享同一个秘密,最后却成为了最想要遮掩的私羞话题。
隐秘与羞愧,似乎成了并肩存在的两兄弟。
黑夜悄悄降临,温随的高层公寓里面并没有亮灯,但是两位住客却都在家。
阳台大开,月色与寒意从大敞的窗口里灌进来,逐渐寒冷了牙齿骨头,又卷走了不断发酵的窒息。
刺骨寒意,逐渐淡漠平静的夜里,两支烟,明暗,的星火映衬在彼此沉默的黑眸中。
消失了许多天的温随出现在家里毫不意外,只是伴随着他出现,还有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两个沉默的男人面前摆放着的,是一份协议书,上面叠加压住放置的,是一份离婚协议的复印件。
姜且要离婚的复印件。
黎容高中时期,有个女朋友。在当年高考的时候两个人原本约定一起考到港大,但是在高考前,他的女朋友却与当地最大的财阀家的大儿子订了婚。
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失去了女朋友所有的联系。
这也是黎容噩梦的开始。
黎容的家底并不算很差,只是父母很早就去世的了,黎容生活在老城区的奶奶家,父母的遗产能保证他衣食无缺。
可是他找到他女朋友的时候,只见到了那个女孩挽着别人巧笑兮兮的侧脸和背影,他甚至都无法近身。
港城最具影响力的商业巨鳄,不到三十岁就跻身十大富豪之首,黑白两道通吃的太子爷。
小富小贵的家庭在他们的眼里,只不过是资本家眼中的一直都没有剥削价值的蝼蚁。
他没有见到自己的女朋友,黎容甚至已经不记得了,自己最后与女友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
那似乎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放学时候,两个人各自踏上回家的车,没想到,两条线段的交点过后,便是愈行愈远。
年少轻狂,他不甘心,不甘心无声无息的结束了年少的热恋,不甘心被恋人背叛,他想要一探究竟。
最后,摔落在雨幕雨夜里面的,不仅仅是漫天飞舞被打湿的钞票,还有少年一地骄傲和骨气。
炽热的火焰在黑暗里面熊熊燃烧,烈火燎原,星空下的无尽草场,毫无阻拦之力,只能眼看着这片旷日持久的火焰,在这个深秋的夜晚,把最后的一块生机燃烧殆尽。
“你就是来说这件事情的?”
“消失这么久,一出现,你就是……”
“呵……”黎容自嘲的撑住自己的额头,笑的悲凉。
“就为了,告诉我…… 姜且她想找我……”
姜且,就是黎容那个不告而别的女朋友,也是现在港城雄踞一方的富商的正牌妻子。
说不上来的悲凉,是抛弃掉自己追求更好生活的前女友又想起他这个人的死活,还是这个消息是消失许久的朋友见到自己说的第一件事,,不知道哪一个,更让人,觉得好笑又难过。
“说实话,姜且愿意用港城电子软件开发生产产业链来交换和你见上一面,这份见面礼,很丰厚,我在答应之前,必须让你知道。”
温随是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意外来安排两个人“偶遇”的,但是他没有。
黎容知道,在这个时间点上,姜且朝着温随抛出橄榄枝,必然是了解内情的。
温随很需要自己的势力,并且对于家里人的信任度也没有之前高,最重要的是,黎容在温随两兄弟之间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他有的时候甚至是传话人,如果两个人互换角度,黎容是温随的话,他甚至都会疑惑要不要信任眼前这个家伙。
他眸色深沉的下意识观察自己旁边这个家伙,他虽然懒散,有的时候还不爱搭理人,但是自己选择待在他身边,不就是因为他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百分之百的信任自己吗?
“嗐。”
“你有病吧,瞎叹气?”
沙发上垂眸无精打采的某人抬眸嘲讽道。
对,还嘴臭,但是战斗力爆表,自己还打不过。
突然想通了的黎容起身倒了一大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恶狠狠的说:“见,为什么不见!”
“这么划算的买卖,如果通过她的手能打开港城的生产商,你就能彻底把产业链建在太平洋之间了,这样的研发和生产相差甚远的产业结构,还真是………操蛋。”
他爆了句粗口。
温随心有灵犀的知道他想说,这种产业机构很鸡贼,一般是资本垄断产业才会选择的跨国际的研发生产模式,这样的尝试对于初出茅庐的他们来说,真的就是赌博。
人生嘛,就是一场豪赌。
温随敢下注,黎容敢跟注。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在黑暗之中流光溢彩,相互碰杯,叮咚脆响,彼此默契的眼神交换。
黎容拦着温随,说要听他小医生的话,温随也不强求喝酒,从酒柜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瓶苏打水倒在杯子里面,慢慢小口的抿着。
黎容喝的急,几杯威士忌下肚,就已经醉了,醉眼迷离的倾吐着最隐私的秘密。
有关于自己青春,一个叫姜且的女孩。
“其实几年前,我见到过她,在去找你的时候,就是万豪前些年你没推掉的那场年度晚宴。”
“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妆容精致,落落大方,只是,之前,她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个星星,可是现在,她与她的先生并立,我依稀看不到她的光芒了。”
“姜且,不是姜且了,她不是!!!”
黎容抱着温随的胳膊疯狂怒吼,然后紧接着开始傻笑,整个人都傻乎乎的,反应也慢半拍,可是温随与他相处这么久,清醒时候的黎容,姜且是个禁忌的名字,但是酒醉后的黎容,在他张嘴喊出姜且名字的刹那,温随就知道他已经醉了。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光芒万丈,可是后来,她就算是站在她想要到的巅峰之上,我也再也看不见她身上散发的光芒了。”
“是岁月蹉跎,带走了她的骨气还有信念吗?”
把人推回了位置上,温随点燃有一根烟,但是没抽,就夹在指尖,任凭它独自燃烧,落下灰烬,落在白瓷地砖上面,洒落一片不规则阴影。
“不。”温随摇了摇头,烟头在丝毫不在意的指尖失去火光,他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一样,把熄灭了的烟头连同烟灰,扔进垃圾桶里,“一开始,是因为你的眼里有光。”
“黎容,你在国外拼命学习,明明有无数的商业巨鳄朝你伸出橄榄枝,为什么,你就算是考研究生继续升学,也不愿意下场搏一搏?”
“你在害怕吗?
害怕总有一天会与她在某个商业聚会上面擦肩而过,还没有做好踏足她那个圈子的准备,你无数次的想要抬手敲响门前的砖,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对吗?”
“温随,你太了解我了。”黎容往后靠在沙发上面,颓废的用胳膊抵住眼眶。
“花开花落终有时。”
“老黎,别再畏畏缩缩的了。”温随垂眸,他的眼睛里面装着浩森的宇宙,还有漫烂的狂热。
他在描述自己喜欢的事物的时候,双眼表现出的狂热如同席卷沿海地区的龙卷风,刹那间就能席卷所有人的理智,而把人拖入迷恋和疯狂的浪潮里面沉浮。
黎容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板一眼的问道:“你!”他指了指温随:“你难道不知道我,必须要把你的消息告诉你哥吗?”
“知道,但是,”温随露出森白色的牙齿,“这也说明你会对我大哥的事情比我了解的更多。”
“毕竟我大哥资助过你一段时间,你知恩图报也是应该。”
他的眼眸中闪过不怀好意。
“所以,为了通风报信之仇,你会被我尽情奴役的。”
趁着黎容神志不清的时候,扯着他的手,签下了一份不平等协议。
这份不平等协议也是日后开始长达十年的黎容给温随打工的开端,十年后的黎容却从来不后悔这样一份协议的存在。
毕竟,黎容现在应该更担心,如何面对姜且。
“他同意见你了。”
“你真离婚了?”
“姜且,你最好没有坏得透顶。”
姜且只要露出自己腐烂的伤口,黎容不可能不管你。
但是她说,她只是想给自己无疾而终的高中时代画上一个句号。
朱粆的梦很神奇。
最近见到的事情,都会反馈在她的梦里。
比如,老友重聚的欣喜,或者被抛弃以后的猜忌。
现实中她觉得能够看淡的东西,都会在睡梦里面经历一遍,刻骨铭心。
另外,她有的时候,一些根本没有察觉的担心,会变成预知梦。
比如现在— —
她梦到了,沈洛变成了怪物,八条腿的章鱼,章鱼的触角上面,分别拽着一个看不清脸的木偶。
沈洛居住的南城与港城接壤,无数可以进出的港口还有陆地上的通道相互连接。
有很多地方处于没有管辖的地带,空气里面弥漫着糜烂的腐臭味道,就像是阴沟里面的老鼠,浑身上面散发着会被传染的病毒,在没有拦截的角落里面打洞,见缝就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