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他似乎感觉听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一个声音,轻柔的发问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是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从被禁赛开始,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脱轨了。
不,好像是从受伤开始。
明明作为运动员,受伤是家常便饭……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好像从自己一年前受伤开始,命运的齿轮就脱离了原有的轨迹,开始不受控制的朝着悬崖冲了过去。
他甚至不记得这一年的时间里面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被大哥从公寓堆积成山的垃圾堆里面翻出来,压到这里来。
他害怕,害怕那站不起来的恐惧,害怕没日没夜的疼痛,深入骨髓,啃噬着他的寸寸骨头,就算是把他吞噬殆尽也没有放过他的那种痛感。
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大学通知自己,被停课的邮件,不过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浑浑噩噩的倒出一瓶药,拧开水龙头趴过去,就这冰凉的水吞下一把药片,然后浑浑噩噩的陷入新一轮的沉睡里面。
好像那个在赛场上面笑得灿烂的冠军,是上辈子的事情。
明明就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已经不会痛了。” 那道轻柔的声音响起,温随感到自己似乎飘到了空中,周身被轻柔的云朵包围,断断续续的挣扎了几下,男人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回到了自己的家,此时的公寓被整理的井井有条。
坐在温暖的客厅里面,温随后知后觉的盯着自己早就愈合了的伤口,里面的钢钉早就拿出来了,刚开始复健的时候,他在所有的人心目中,还是那个坚韧不屈的赛车手温随,他咬着牙坚持的每一天的复健运动,强迫自己迈出每一步。
可是,到了晚上,他就会被早已只是存在于精神里面的痛苦折磨的痛不欲生。
第二天,他还是要坚持去复健运动,因为他要维持在别人面前的形象。
好疼啊,明明伤口愈合了,怎么还会这么痛。
他的耳边充斥着别人的窃窃私语。
[好可惜啊]
[明明是最有前途的赛车手,就这样被耽误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上赛场]
[他这个伤就算是好了也会有后遗症吧……]
[听说‘苍’已经要放弃他了?]
[盈利性的俱乐部,就算是‘苍’也不会为了一个冠军赔进去所有啊。]
被放弃了……
我被放弃了……
有一双无形但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看着我,温随。看着我……”
看你?你在哪?
“我在这里啊,温随。”
那熟悉又平淡的语气,似乎真的将那些杂音从他的脑海里面丢了出去。
他看不见她在哪里,她究竟是谁,但是温随确定能感觉到她就坐在他的身边,她确确实实的坐在那里。
无形的手托起他的胳膊,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他早就丢在角落里面的一张又一张碎片,但却多不胜数的过往的——勋章。
“想起来,温随。快想起来,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
我是温随。
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男人的声音也逐渐坚定。
我是最年轻的赛车世界锦标赛的冠军,我是就算考上了最好的商学院也有胆量放弃一切去追求自己热爱的人,我是温随。
他对着那看不见的人大喊,他感觉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于是自己追了上去。
眼前亮起一扇发光的门,他使劲推开。
回忆在眼前铺开,他像是看电影一样看着两年前的自己,放在少年面前那张普林斯顿的录取通知书如同两年前一样,被撕得粉碎,洋洋洒洒的碎片被掷出,在空中慢慢的落下。
温随看到两年前的自己,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年,勾着唇角,自信的走出了大哥的书房。
我是温随。 他坚定的回答道。
“对,你要记住,你是温随。”
坚定的声音里面带了几分笑意,那道声音肯定了他,那双温暖无形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睡吧,温先生。晚安。”
这一年以来,第一次,睡眠不是无尽的噩梦纠缠,不是痛苦的深渊,也不是黑暗的堕落。
温随感觉自己置身云上,轻飘飘,软绵绵,没有梦境,只有温暖笼罩住周身的安宁。
温随醒过来的时候,不太记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梦,只记得很温暖很舒服,整个室内的光亮是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过昏暗,也没有让刚睡醒的他感到刺眼。一向觉得认床的自己,这次,居然没有任何痛苦的就熟睡了过去,不可思议。
墙上的时钟缓缓的移动到了7,已经七点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丝潮湿的气息,暗淡的灯光勉强照亮了空旷的空间。窗外的雨声变得更加急促,窗帘被紧紧地拉起,没有一丝缝隙,但是却能清楚的听到雨滴疯狂的砸在窗户上面的声音。
温随愣了愣,不禁感到困惑和迷茫。
时间的流逝如同指尖的沙粒,转瞬即逝。他只是闭上眼睛稍作休息,却没想到时间竟然如此匆忙。
温随的思绪被适时出现在手边的一杯温水打断,接着就是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医生凑过来的小脸,不得不说她的亲和力和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这种能力实在吓人。
明媚的笑容如同清晨的阳光洒在花海之上,温暖而绚烂。她纤长的眉毛微微挑起,眼中闪烁着明亮的星光,醒来的第一眼能见到这样明媚的笑容实在是赏心悦目。
只不过下意识的警惕让温随警觉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她靠自己这么近。
“温先生,一会珍妮带你回去休息,唔,就是一楼的那个红头发姑娘。治疗的前两个星期您将住在您刚刚想要跳进去的那个院子里面。”朱粆飞快的打量了一下从治疗中醒来的温随的情况,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的水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不确定被一群人押进来的温随有没有看到珍妮的模样,抬起来手详细的描述了一些珍妮的模样:“就是那个红头发双马尾,今天应该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她会带你去的,别走错了。”
温随拿过水仰头灌下去,没看到水之前没有这么的渴:“为什么我还要住在这里?”
朱粆表面上面笑得公式化:“您放心,这里并不是什么精神病院,后面的院子也不过是短时治疗的观察房间而已,换个心情,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嘛!后面可是连私人泳池都有的神圣度假地哎!”
实际上………
“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啊!”小姑娘的手一顿,又开始嘟囔起来了,“药物依赖成那个样子,那个咨询师敢放你回家自己住啊……”
她用英语说得又快声音又小,但是这次离得近,温随倒是听清楚了,他别开头,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了起来。
“那我们开始吧。”温随放松身体,重新靠在了后背上。
小姑娘比他还疑惑,小脑袋突然顿住了:“我们今天的诊疗已经结束了?”
喂喂喂,没在逗我吧,我只是睡了一觉啊?!
这就是他大哥压着他也要来的研究机构?怕不是在唬人的?!
温随神情复杂的支起身子:“你说什么?”
“我理解,温先生想要快些起好起来,但是所有事情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们明天继续。”
朱粆斩钉截铁的坚持已经结束,并且叫来了护工将人带了出去。
被架出来的时候,温随真是满脑子问号,可是带着自己往前走的“护工”看起来是人类,但是架住自己胳膊的明显是金属的触感。仔细看过去,在那类人的脸庞边缘,是金属的对接卡扣。
这是个机器人,怪不得它的力气比那些大哥请来的保镖还要大。
他回头已经看不到那扇紧紧关闭的门了,不远处走廊的尽头,刚刚小医生说的珍妮小姐站在那里。
“温先生,让我来领您去房间。”
温随是在看不透这个地方了,什么东西都有,比他之前去的那些精神病院更加的感觉与世隔离,像是来到了另外的世界时空里面,这里面所有的人和事情都让人难以琢磨。
雨还在下,天却已经完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