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穆清瑜特意早起，送了李照出门上早朝。
她回屋子里歇了歇便起身了，择日不如撞日，她准备今日就往高家去。
高家已经落魄了，和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家毫无区别。
饶是如此，高家还得对今上千恩万谢，好歹留了高家上上下下好几口人的性命，还让他们继续留在都城，没有将他们赶走。
穆清瑜听闻杨婉怡身怀有孕的事，便让墨竹从库房里挑了些补品，还挑了几匹柔软鲜艳的绸缎，到时候可以给小孩子做衣裳穿。
准备妥当之后，她带着墨竹上了马车，留着妙香守在将军府里。
穆清瑜如此安排存了私心，墨竹年纪不小了，用不了多久就得出嫁了，能留在她身边的时日不多。
是以现下，穆清瑜去哪都要将墨竹带在身边。
高家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人家，过去拜访前也不用下帖子，到了高家，没想到高家现在的处境比穆清瑜设想的还要糟糕。
墨竹扶着穆清瑜下了马车，二人盯着潮湿腐朽了一半的大门，透过门缝往大门里看，只见里头更是肮脏杂乱。
墨竹便道：“夫人在这等等，奴婢先进去瞧一瞧。”
“好，你也小心些。”
墨竹动作轻轻地推开门，生怕一个用力会把门推坏了。
还不等她进去，只见一妇人从里头冲了出来。
妇人穿着粗布麻衣，怀里还抱着一盆脏衣服。
那妇人的路被挡了，她原本想张口骂人，但看到墨竹穿着体面齐整，便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你找谁？”妇人语气不善地问。
“我来找高家人，这位姐姐知道他们在哪里吗？”说着，墨竹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了妇人的手里。
妇人登时笑开了花，她忙把银子收好，生怕墨竹反悔要回去。
“高家啊，他们住在最西边那两间厢房里，喏你看，就是最破烂的那两间。”妇人朝着西边指了指。
墨竹看过去，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巴，“我听说高家曾经是官宦人家，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妇人所指的西边两间厢房，是这处宅子里最破烂的两间。
墨竹许久都没见过这么破烂的屋子，当初她还没进定国公府时，住的地方比这好太多了。
“姑娘也说了是从前的事了，”妇人索性将怀里的盆子往地上一放，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那家原本不是住在这里的，是住在几条巷子外环境更好的宅子里，还是独门独户的宅子呢。据说那家的男人不知怎的一天到晚都钻进赌坊里，姑娘知道赌坊那地方，进去了多半是要血本无归的。那家男人将他们家所有的积蓄都输光了，他们也只好搬到这里来了。”
墨竹回过头，看到穆清瑜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她又扭过头去。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墨竹又往妇人手里塞了块碎银子。
妇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我跟你一块进去。”穆清瑜走了过来。
于是主仆二人一起往里头去，二人身后还跟着李照特意派来保护穆清瑜的两个侍卫。
二人走到西边那处厢房前，墨竹先去查看了下，随后在最靠里的厢房内看到了杨婉怡。
穆清瑜便走进去，果然见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绣花的杨婉怡。
杨婉怡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来，待看到穆清瑜时，枯瘦的面庞上展露了笑颜。
“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又脏又乱，你别进来。”杨婉怡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要推穆清瑜出去。
穆清瑜道：“没事的，我是来看看你，过一会就走。”
杨婉怡快生了，身子笨重，走了几步就耗费了她不少精力。
穆清瑜见状，和墨竹一起将杨婉怡扶了进去，让她在椅子上坐下了。
穆清瑜四周看了一圈，屋子里的家具简单，也都破破烂烂的，梁上角落里甚至还有不少蜘蛛网，墙壁上更有不少因为潮湿而生出的霉斑。
穆清瑜喉咙酸涩，说不出话来。
杨婉怡却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得很苦？”
穆清瑜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但是我不觉得，”杨婉怡的眸子里放出异样的光彩，“想必我的事钱副将都和你说了吧，只要看到高家从钟鸣鼎食之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心里就痛快。你不知道吧，我的那位婆婆和小姑子，如今还要帮人浆洗衣裳换点银钱才勉强度日。我的夫君成了个小摊贩，每日里早出晚归。他们高家，再也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穆清瑜心情复杂，她看着杨婉怡的肚子，不由悲伤地道：“你何必为了高家，将自己也搭进去？还有孩子，孩子该怎么办？”
杨婉怡低着头，顿时笑不出来了，“这孩子是高家的，你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
穆清瑜陪着杨婉怡坐了一会，叫墨竹将她备下的东西拿了过来。
杨婉怡只留了一匹绸缎，其他的都不肯收。
“这些做衣裳足够了，其他的你都拿回去，我用不上的，我也不想便宜了高家。”
穆清瑜本想将东西放下就走，可杨婉怡执意要抱着东西送回到她的马车上去。
她怕杨婉怡出什么意外，只好叫墨竹将东西拿走了。
“你别送我了，”穆清瑜道，“待得空了，我再来看你。”
杨婉怡只笑笑，没有说话。或许下一次穆清瑜过来，她就不在这里了。
穆清瑜往外去，没想到碰到两个熟悉的人。
正是高庭之的母亲和妹妹，金氏和高若华。
那二人穿着粗布麻衣，头上绑着一块暗色的头巾，穆清瑜差点没认出来。
那二人见了穆清瑜，急急忙忙地低下头，背过身去，不想叫穆清瑜看到她们如今落魄的模样。
穆清瑜也只当没看到，神态自若地离开了。
待将军府的马车离开后，高若华才愤愤地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她眼中的嫉妒和怒火喷薄而出。
金氏拍了拍她的手，道：“人都走远了，回去吧。”
“娘，我不甘心！难道我们要一辈子这么下去吗？”高若华激动地道。
如果她自出生就是这样贫苦，她也就认了。
可她也曾锦衣玉食、受人追捧过，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