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儒孟起身，慢慢往回走。脑子里阵阵白光，他听到楼下救护车警笛长鸣，还看见天台门口的那盏灯正闪着光。
不对，是他在做梦，是他不够清醒。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她家门口，却发现里面还是空无一人，下意识进去四下翻找，人也愈发暴躁。直到最后餐桌上的杯子被他推倒在地，清脆的碎裂声才让他回过神。
——大概是真的，真的失去她了。
瘫坐在沙发上，他就这么愣愣地盯着茶几上的台历和旁边的药瓶。
她说她没有吃药，但是她的语气太冷静，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
还是说，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很清醒，清醒到不需要任何药物的程度。
所以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跟他说了那些话吗？笑着祝他生日快乐，在他面前悲哀落泪，因为考虑到未来的事情就不想跟他在一起，因为回想起过去的苦痛就痛苦不堪。
她说她要走了，让他继续去做他们的大英雄。
这句话，也是清醒着说的吗。
没有她的话，他做谁的英雄呢，他能拯救谁呢。
太累了，眼前也开始冒金星，耳边不停回荡着她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卫儒孟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节奏回归正常。
生日快乐。
以后就没有宋泽一也没有宋淮了，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了。
去做他们的大英雄吧，我先走啦。
不行，不能走，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要走。
眼前闪过刺眼的白光，他发现自己站在空荡荡的白色空间里，茫然地不知所措。
这是哪？他怎么在这？
前方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他看不太清，只能步步往前，直到停在那个巨大的透明密封箱子前。穿着白裙子的宋淮站在里面，也茫然地盯着四周，下意识拍拍面前的屏障，节奏像极了他的心跳。
卫儒孟狂奔过去，疯了似地拍着，试图让那个被困在里面的人看到他，或者听见他的声音：“宝贝你看看我！我在这！你看看我！”
宋淮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就这么惶恐又不安地拍着。到最后，无助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眼泪掉在地上，却又立刻消失，哭声回荡在这个不知道多大的空间里，愈发揪心。
卫儒孟贴着那道透明屏障慢慢蹲下，盯着她的头顶，声音轻轻的：“我在这里，你看看我，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她面前突然出现把水果刀，绿色刀柄，刀刃还泛着银光。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手臂突然开始流血，一道道口子就这样绽开，白色的长裙瞬间被染红。她颤抖着捡起那把刀，扶着墙站起来，看向小腹，颤抖着伸手捂住。
那儿红得触目惊心，让他万分惶恐。
宋淮走到他面前，双眼无神，愣愣地盯着这堵墙。而后猛地握紧那把刀，直直地扎向那堵墙。
“宋泽一！”
她似乎终于听见他的声音，视线也总算有了聚焦，默默盯着他。刀尖直直捅进那堵墙，却从她胸口冒出来，不停地滴着血。
然后她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嘴角还扬着。
尽管她全程没有说话，周围却突然响起回声，越荡越远。
“去做他们的大英雄吧，我先走啦。”
“去做他们的大英雄吧，我先走啦。”
“我先走啦。”
“我走啦。”
……
卫儒孟捂着耳朵步步后退，几近崩溃地摇头，声音已然破碎：“不要走，不要……”
猛地睁开眼，天花板上挂着的灯还亮着耀眼的白光，眼角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下去，止不住地喘气。
没有透明盒子，没有血，没有回声，没有刀，没有伤口，也没有她。
刘思锐察觉到动静，立刻凑上前，随意抹掉脸上的眼泪，声音沙哑：“天呐你终于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卫儒孟没说话，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发呆。
如果再把那道伤口扯开的话，她是不是能回来给他做手术了？还可以笑她不负责任，没有照顾好她的病人，就这么跑走。在她满脸嫌弃地想推开他的时候，他可以抱住她，亲她，把没说出口的话全部告诉她。
然后，像是突然回过神，猛地拔掉手背的针头，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狂奔向外。
刘思锐被吓得不轻，下意识追上去。
他被通知卫儒孟晕倒在宋淮家里的时候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因为这几天都在这座城市忙工程上的事，接到电话之后直接撂了工作跑来这儿。
刚踏进医院大楼就听见有人在讨论，说宋淮医生没了。
在那瞬间他就明白过来，问到卫儒孟的病房之后就等在他病床边，怕的就是他突然醒过来然后跑出去。
卫儒孟冲进安全通道，快速跑下楼，却在听到楼下的声音之后突然停住。
“颅骨碎了我们可以修补的对不对？或者我们给她换人造的，那项技术不是已经通过临床实验了吗？脑死亡了没有意识了，我们也可以用呼吸机维持她的生命的对不对？我们是医生，天职是救死扶伤，救救她好不好？我们总有办法救救她的不是吗？你们愣着干嘛啊！说话啊！”
“郑梓昕。”徐御荣哑着嗓子开口。“你不要这样。”
“我怎样了！”郑梓昕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我怎样了……我是医生，我是救人的，我能想到办法让她醒过来的，肯定有办法的……”
徐御荣转身，两眼通红地看着同事们：“你们先都去处理其他的事吧，枫枫有院长陪着，应该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陪着郑梓昕。”
“小徐，你也别憋着……太难受了的话，你说出来，不要自己憋着……”
卫儒孟慢吞吞地坐在台阶上，脑袋靠着栏杆，两眼空洞地盯着眼前的楼道。心痛到发麻，连指尖都像是被细细的针扎过。
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刘思锐扶着他回到病房，正好小吴焦急地等在里面，看到两个人回去，急匆匆地迎上来，帮着扶住卫儒孟。
“你没事吧？我听医院说你高烧不退，胡队让我过来看看……”
刘思锐的眼神恰到好处地让小吴闭嘴。
躺在病床上，卫儒孟小声开口：“我要见爸爸。”
小吴顿在原地，有些局促地抓抓头发：“如果要单独见您父亲，得提前向队里报备，毕竟你们两个人的身份都……”
“我要见爸爸。”
刘思锐有点着急，拉住小吴：“你就回去跟你们领导报备报备吧，是见爸爸，不是见什么领导，就亲人之间见见面不行吗？非要考虑那么多？”
“我回去跟我们领导说说吧。”小吴叹气。“不，现在就给胡队打电话。”
目送小吴拿着手机出去，刘思锐坐回病床边，盯着卫儒孟，抽了张纸给他擦汗：“要不你再睡会儿？我看你刚刚在做噩梦，可能也没休息好。等卫叔叔来了，我叫醒你。”
“不。”卫儒孟已经合上眼。“等她来了叫醒我。”
刘思锐两眼通红：“好，等她来了就叫醒你。已经快天亮了，你快休息，我就在这，有什么需要立刻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