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雨后林间湿润的、带着草木清甜的空气，无处不在，却又抓不住实体。
乌变得更加……粘人。
他依旧会在凯莉指挥他改造龙穴时唯唯诺诺地应着，依旧会笨拙地学习烤鱼和认字，但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停留在凯莉身上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他会在她专心摆弄那些发光苔藛时，偷偷看她被柔和光晕勾勒出的侧脸轮廓；
会在她睡着时，盯着她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发呆；
甚至在她去温泉沐浴时，也听着隐约传来的、她哼唱的不成调的小曲，然后一个人坐在洞口，脸颊微红。
这种感觉很陌生，很奇妙。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软又胀，尤其是在看到凯莉笑容的时候，那种满足感甚至会让他暂时忘记对陌生环境和潜在危险的恐惧。
但有时候，当凯莉不经意间靠近，或者像在瀑布边那样与他有肢体接触时，又让他感到一丝无措和慌乱。
他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龙族的传承宝典里，有对财宝的占有欲，有对力量的追求，有对领地的守护本能，却没有说明这些是什么情况。
直到某一天，凯莉在啃着一个汁水丰沛的苹果时，看着乌那副明明想靠近又不敢、眼神湿漉漉望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口逗他：
“乌，你干嘛老是盯着我看？我脸上有花吗？还是……你想吃这个苹果？”
她晃了晃手中红艳艳的果子。
乌下意识摇头，又迟疑地点了点头，眼神飘忽，声音细若蚊蚋：
“……有一点。”
凯莉被他这诚实的反应逗乐了，恶作剧的心思又冒了出来。
她走到他面前，将那个被她咬了一口的苹果递到他唇边，蓝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喏，给你咬一口？”
乌看着近在咫尺的苹果，以及苹果上那个清晰的、属于凯莉的牙印，浅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呼吸都屏住了。
苹果！太香啦！
他小心翼翼地、就着她的手，在那个牙印旁边，轻轻咬了一小口。
果肉清脆，汁水甘甜。
“甜吗？”凯莉笑着问。
“美晕了…”乌双手捧着脸，笑盈盈的回道。
心里却在想：比任何他吃过的苹果都要甜。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我把它归类到龙本身自带的掠夺本性，属于是别人的饭香甜到没边了。
“凯莉……”他抬起眼，眼神带着纯粹的困惑和一种寻求答案的认真。
“你之前说，可以用炼金术，把苹果变成金苹果，然后用金苹果去换很多很多苹果，是真的吗？”
凯莉一愣，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随口胡诌的“炼金术”，忍不住笑得更欢了：
“当然……等我再研究研究，可能会失败就是了。”
乌却像是没听到后半句的否定，或者说，他自动过滤了。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金苹果换很多苹果”这个逻辑链条吸引了。
这个逻辑，似乎完美地解释了他内心那种难以言喻的、对凯莉产生的强烈“渴望”和“执着”。
他想要靠近凯莉，想要看到她笑，想要她留在身边，这种强烈的感觉，不就像他想要收集很多很多亮晶晶的宝石、想要吃到最甜最脆的苹果一样吗？
只不过，凯莉是比宝石更耀眼、比苹果更甜美的存在。
所以，他对凯莉的感情，一定就是一种更高级、更复杂的……“想要”吧？就像他想要很多苹果一样！
这个“顿悟”让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拨开云雾见月明。
他看向凯莉的眼神，不再仅仅是懵懂的羞涩和依赖，还多了一种清晰的、带着目标感的……执着？
他像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语气都轻快了不少，虽然脸上还带着红晕。
“凯莉肯定可以的！因为凯莉是世界上最聪明的！”
“啊？”凯莉彻底懵了，手里的苹果差点又掉地上。
乌却不再解释，只是用一种更加专注、更加炽热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独一无二的、需要精心守护的稀世珍宝。
他心里默默定下了一个新的“龙生目标”：
要对凯莉好，非常好非常好，就像他努力收集宝石和寻找最甜苹果一样。
毕竟这样他就有吃不完的苹果啦！
凯莉看着他突然变得“斗志昂扬”又依旧“呆头呆脑”的样子，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被他那种纯粹又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这家伙……到底在瞎琢磨什么啊？
乌只是傻傻一笑，幻想着自己成为龙族里面拥有最多苹果的雄龙。
到时候就不用害怕被抢了……
自打乌将凯莉定位成自己的“金苹果”后，他的行为模式发生了一些微妙且令人啼笑皆非的变化。
以前，他对凯莉的好，大多是被动的，是回应她的要求和指挥。
而现在，他开始主动了。
他会起得比凯莉更早，去山林里采集最新鲜的、带着露珠的野果和鲜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她醒来就能看到的地方。
当然，苹果是必备品，而且一定是最大最红的那个。
他会在凯莉表示某个地方坐着不舒服后，不声不响地跑去收集更柔软的羽毛和兽皮，连夜赶工做出一个符合人类身形靠垫。
他甚至开始偷偷观察凯莉的喜好。
发现她喜欢亮晶晶的小东西，他就更加卖力地去寻找那些色彩斑斓、形状奇特的水晶和宝石，不是堆在宝藏堆里，而是专门挑出来，磨成光滑的形状。
放在她日常活动的地方，像献宝一样期待着她的反应。
龙族宝典里面有说过那么一回事，他们称这种行为为投资。
而且投资是不会亏本的，因为。在龙族的观念里面，只需要在人类的城镇里面丢一枚金币。
过段时间就可以来拿自己的收益了，什么？你说人类不知道？那关我什么事，反正我是投资了。
然而，最让凯莉感到好笑又心跳加速的，是他那种试图“靠近”又恪守“苹果理论”的笨拙方式。
比如，两人并排坐在露台看星星时，乌不会像以前那样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
他会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挪动自己的身体，直到他的手臂，若有似无地挨着她的手臂。
当布料相触的瞬间，他会立刻僵住，浅蓝色的眼眸紧张地瞟向她，观察她的反应，像一只试探着靠近的小动物。
如果凯莉没有躲开，甚至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他就会偷偷松一口气，然后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在守护什么重要的阵地。
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略微加速的呼吸，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又比如，当凯莉坐在那里整理她的长发时，乌会犹豫很久，然后鼓起勇气，拿起他之前打磨好的、那把月光石发簪，小声说：
“凯莉，我……我帮你？”
他的动作生涩而小心翼翼，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颈后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和战栗。
两人靠得很近，凯莉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能感受到他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
那种无声的亲近和依赖，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动。
凯莉通常会默许他的这些行为，心里既觉得他这副样子可爱得要命，又对他那套莫名其妙的“金苹果”理论好奇不已。
她偶尔会故意逗他：
“乌，你今天怎么这么乖？是不是又想多吃一个苹果？”
乌则会非常认真地摇头，眼神清澈又执着：
“不是。是因为……你是金苹果树。”
要对苹果好，这是天经地义的逻辑。
那么能产出金苹果的树就更要维护了！
凯莉：“……”好吧，还是没懂。
但她享受这种被珍视、被小心翼翼靠近的感觉。
是被权力压迫，而是发自真心的。
龙穴附近的山坡上，有一片野生苹果林。
此时正值果实成熟的季节，红彤彤的苹果挂满枝头，香气诱人。
这天，乌神秘兮兮地拉着凯莉的手，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他们来到了苹果林深处，在一棵看起来格外粗壮、结的果子也格外多的苹果树下停了下来。
“凯莉，你看。”
乌指着这棵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骄傲。
“这是……这是我觉得最好的一棵苹果树！我把最好吃的果子，都留在这里了！”
凯莉这才注意到，这棵树周围的杂草被清理得很干净，树下还铺着一块平整的石头，显然是被精心打理过的。
树上的苹果确实个个饱满圆润，色泽鲜亮。
“你什么时候弄的？”凯莉惊讶地问。
“就……很久以前。”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小草。
“得好好对苹果树，才能长出好的苹果”
他的逻辑依旧清奇，但那份用心却让凯莉心里暖融融的。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树影摇曳，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啪嗒”一声，从高处的枝头掉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到凯莉的头顶。
“小心！”
乌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去接住苹果，将凯莉推到一旁。
“咚”的一声闷响，苹果砸在他额头，然后滚落在地。
乌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是根本感觉不到，毕竟只是一个苹果。
随后紧张地低头看着被他推得跌坐在地脸上，带着“和善”笑容的凯莉，浅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碰到？”
凯莉：“……”
不看她不回话，便把她抱了起来，放在怀里细细打量，还以为她出了什么问题。
凯莉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结实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因为刚才的突发状况而急促的心跳声。
他护着她的手臂坚实有力，怀抱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瘦感和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一种强烈的被珍视感和安全感将她包围。
“我没事……”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手轻轻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你呢？被砸疼了吗？”
乌摇了摇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么亲密。
他整个人几乎将凯莉完全笼罩在怀中，她的气息扑面而来，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
刚才因为紧张而忽略的触感，此刻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颈。
但是……怀抱里的感觉太好了。
温暖，柔软，带着让他安心又心悸的香气。
他舍不得。
他笨拙地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基于他的“苹果理论”。
“那个……”他声音干涩，眼神飘忽，不敢看凯莉的眼睛，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仿佛在确认“金苹果”的完好无损。
“那个对不起，我以为你受伤了。”
他用了一个从凯莉教他认字时听来的新词，试图合理化自己此刻“逾矩”的拥抱。
凯莉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忍俊不禁，将脸埋在他胸口，肩膀微微抖动。这
但她没有戳穿他，反而顺势环住了他的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闷笑着说：
“嗯……我确实受伤了……”
乌连忙有些慌张的问道是哪里受伤了？
凯莉则是捂嘴轻笑道：“让我躺一会，等一下就好了。”
乌的身体彻底僵住，大脑因为凯莉的主动靠近和话语而彻底宕机。
于是，他红着脸，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认真履行着这场他自以为的“治疗”。
将下巴轻轻抵在凯莉散发着清香的发顶，感受着怀里的温软和心中那股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甜得发胀的情感。
阳光透过苹果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周围是熟透苹果的馥郁香气，怀里是比苹果更让他珍视的东西。
乌懵懂地想：养护“金苹果”果然是对的。
这种感觉，比拥有全世界的宝石和苹果，都要好上一万倍。
他得更加努力才行！
至于这到底是什么感情？唔……暂时不重要了。
反正，和苹果有关，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