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还萦绕在鼻腔,张起灵就已经站在了杭州汽车站的出口处。
他找了个公用电话拨了号,电话很快接通,“怎么样?”张起灵问。
对面的人似乎早就知道电话是张起灵打的,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放心,有黑爷做保,到了杭州你就直接去找吴三省吧。”
张起灵“嗯”了一声后,直接挂了电话。
回想起南宁医院那张神秘纸条上的字体,虽然看起来瘦弱,却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风骨之气,是一个有书法功底的女人写的瘦金体。
那字迹,张起灵觉得熟悉,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看到过那种字体。
来杭州之前,他托黑瞎子在他和吴三省中间再次牵线,因为之前只是交易匆匆见过一面,并不了解。
夹喇嘛这种事情,需要的是彼此信任,有熟人作保,事情才能更加顺利。
当然,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
黑瞎子拿了他的钱,就肯定会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现在他就可以直接以队伍成员的身份去找吴三省了。
虽然他还不确定,吴三省这个人和他的事情到底有什么联系,但有个追踪的方向总是好的,比他自己像无头苍蝇乱晃要强多了。
“年轻人,是第一次来杭州?有住的地方吗?看看我们这儿呢?便宜干净!”一个给车站小旅馆拉客的中年妇女凑上来热情介绍,打断了张起灵的思绪。
张起灵摇了摇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车站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是三月中旬,不是旅游旺季,所以车站附近的很多生意,都要依靠在出站口卖吆喝!
这么一来,整个车站的人就鱼龙混杂,很乱、很吵。
张起灵不喜欢这种环境!正准备离开,抬头的瞬间,目光却对上几道锐利的视线。
三个穿着普通但一看就是练家子的男人冲了过来,把张起灵围在中间。
“张先生,吴老夫人有请。”为首的男人声音低沉,右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口袋里,但张起灵知道那里一定藏着武器。
张起灵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不是打不过这几个人,但他们说的话让他产生了片刻迟疑。
“吴老夫人”?这又是谁?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汪小月是什么情况,怎么又跳出来一个姓吴的,还是老夫人?
其实本来张起灵也想过,这个吴老夫人很可能是和吴三省有关,但和吴三省有关系的老太太找他张起灵干嘛来了?他和吴三省非亲非故的,总不能是找他来打听吴三省的下落吧?这么想着,张起灵又快速否定了自己开头的猜测。
“吴老夫人是谁?”张起灵问。
“张先生,恕我们无可奉告,您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张起灵心想:还是这种熟悉的江湖味道——卖关子!
看了一眼三个男人身后,一辆黑色的奔驰已经在静静等候,其中一个人拉开车门,对着张起灵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起灵正打算上车,突然从他身后的人群中冲出四五个戴着鸭舌帽、口罩的身影。对方过来的方向不同,但显然早有准备,手里都有管制刀具,一出手就是奔着要命来的。
张起灵察觉到身后的空气流动,立刻一个就地翻滚,躲开从他背后刺来的冷刀!
紧接着就听到四周人群爆发尖叫,那群鸭舌帽和吴老夫人的人打了起来,很快双方就都见了血!
“砰!” 一声枪响突然炸开。
一名鸭舌帽胳膊中弹,倒了下去,接着就听到汽车站的广播响起:“请各位乘客远离汽车站中心广场,有持刀歹徒正在行凶!……”反复的提醒,说明这场打斗已经惊动了车站的安保!
随着哨声与警笛交织响起,催泪瓦斯的白雾在打斗范围之内扩散。
张起灵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反手将已经拔出一半儿的黑金古刀插入刀鞘,在人群的推搡中快速隐入安全通道。
“对不住了,吴老夫人的三位兄弟,这趟来杭州,我是要追查事情的,所以不能陪你们玩了。”张起灵心里想着,脚步也是走的飞快。
远离车站后,正想着打个车去吴三省住的地方。这时一辆冒着黑烟,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改装过不知道几回的破摩托横冲直撞停到了他的面前。
摩托车上坐着一个戴墨镜、穿皮衣皮裤,留着齐肩自来卷的男人,他把嘴里叼的香烟屁股往地上一吐,对着张起灵说:“哑巴张,上车!”
“你,怎,么,在,这,儿?”坐在摩托车梆硬的后座上,感受着比拖拉机还要强的震动力,张起灵努力稳定着他问话的声音,尽量不让他的话因为颤抖而少了气势。
黑眼镜手握着摩托车的车柄,骂骂咧咧:“奶奶的,忘了给车柄装防滑套了,刚刚那场面,惊的黑爷手心全是汗,现在感觉双手在打滑,还有,你刚刚问我什么?!”
黑瞎子说着猛轰油门,巨大的摩托车声音响起,张起灵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不想回答问题的做法,索性也就没再说话了。
一辆破摩托,在杭州的路上突突了三个小时,才带着张起灵来到了吴三省的门口,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时分。
黑瞎子把车往边上一停,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对张起灵扬了扬脑袋,语气很是自豪地说:“看吧,关键时刻还得看你黑爷,怎么样?是不是出现的特别及时?”
张起灵白了他一眼,语气一点都不好,“打车,半小时。”
黑眼镜被呛得差点从车上摔下来,但是又无法否认张起灵说的是事实,“哎呀,下次,下次就好了,我准备攒钱换个新车,这个老古董是该淘汰了,你看,今天这个收费的话……”
“多少?”
“哎呀,咱们都是老朋友了……友情价,2000。”
“滚!”张起灵说完甩了五百出来,抬腿就走。
“不光是送你,你不想知道那个吴老夫人是什么人吗?她为什么找你?”
张起灵的身子立刻站定,回头看着黑瞎子,目光里有明显的威胁成分:你要是敢胡诌,我弄死你!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冷冰冰的一个字:“说”。
黑眼镜挂上招牌痞笑,靠在摩托车上,点燃一根烟,慢条斯理道:“这吴老夫人,是吴老狗的老婆,吴三省的亲娘,我猜她老人家找你老人家,很可能是要聊点私事的,比如感情生活什么的!”
张起灵用眼神质问黑瞎子:“什么意思?”
黑瞎子是铁了心想捉弄张起灵,于是说的更加含糊其辞:“总之我知道的就是这吴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在长沙见过你,你离开长沙不久后,她和吴老狗结婚搬到了杭州,没多久就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说不定你当年那事儿,她也是见证人之一,多少应该知道。”说着突然压低声音,“搞不好,其实说不定,你也有孩子,只是你忘了。”
这句话像一个炸雷,炸的张起灵瞳孔都地震了。
他因为“天授”完全忘了过去,黑瞎子的说法不是没有可能。
难道这吴老夫人找他真是因为年轻时候的情债?难不成除了汪小月,他和这个吴老夫人也有过关系?甚至这个吴老狗可能是接盘侠?而这个吴老夫人还给他生过孩子?
这些联想和念头让张起灵觉得可怕,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在一起,仿佛要把现在的自己掐死在那些想法里。
黑瞎子看火候差不多了,大长腿往摩托车上一跨,蹬了两下打起发动机,对着张起灵摆手,“哑巴张,我估摸这个点吴三省多半已经出发了,他们的目的地是山东瓜子庙,你现在去追应该来得及。”说罢骑着他的破车突突突扬长而去,留下一路黑色的尾气和愤怒的张起灵。
我靠!这么狗呢?!明知道吴三省都不在家了,花了三个小时把他送到郊区来干啥?还收他500块钱,然后说了一堆模棱两可的话,把他心态搞炸!妈的!这世界上怎么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呢?!下回见面非要把他的两个脸都揍肿了!
张起灵愤愤地想!
……
黑瞎子骑着摩托车冲出三里地,看到一家收废品的,进去以后直接把破摩托卖了50块。
一出门,一辆磨砂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Vanquish跑车停在他面前,激起漫天尘土。
车门打开,一个戴墨镜、穿皮衣、高跟鞋超过8公分,留着长马尾,抹着烈焰红唇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接着就把车钥匙抛给了黑瞎子,“这玩意儿,归你了。”
黑瞎子围着车身转了一圈儿,拍着车的发动机盖,兴奋道:“新款?全款?这回怎么这么大方、这么痛快?老实交代,那女人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
女人往副驾驶一坐,撸起皮衣袖子,漫不经心地点燃一支烟说道:“黑叔,你是不是把我妈想的有点太坏了?我承认,老太太大部分时间是挺抠门的,但是好像黑叔你想要的,她还真没拒绝过。”
黑瞎子想了想,脸上乐开了花,“嗯,叔叔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老太太现在在哪呢?我刚刚才把张起灵送去吴三省门口,估摸着他现在已经回过味了,你们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吗?”
女人掐灭烟笑着说:“放心吧,不就是几个见不得光的东西嘛,早就处理好了,这会儿估摸着口供都录完了,你说也真是的,这都是法治社会了,那群人办事的方法还是这么落后且激进。”
黑瞎子启动跑车,对女人说:“所以说啊,他们注定是要失败的,走,去接老太太回家,晚上想吃什么,黑叔请客……”
汽车逐渐远去,说话声模糊不清。
当路面的尘埃散去,一个穿黑色连帽衫拿着望远镜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拿出卫星电话,拨了一个神秘号码,电话接起来对面的人一直保持沉默,男人用汇报工作的口吻说道:“老板,如你所料,张起灵没有和吴三省一起出发,那个瞎子的背后确实不是陈皮阿四,不过没有看到真正的幕后玩家,听接头人说,幕后玩家是个老太太。那个接头人岁数也不小,看起来有三十六七,但她对瞎子的称呼很奇怪,叫他黑叔,另外,那个女人手上有一个铜环,就是之前您给我看过的照片里的那个。”
男人话音一落,电话里就传来“嘟……”的一声忙音。
男人收起电话,快速整理装备,朝着吴三省家的方向赶去。
张起灵被黑瞎子摆了一道,独自上路追赶吴三省几人。
好在黑瞎子不算完全没有良心,在吴三省到达汽车站的时候,接到了他的电话:“喂,吴老板,我那朋友和你们走劈叉了,他去了您的老宅,现在正往车站赶呢。”
“嗯,好,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发车,我们等他。”吴三省说着挂了电话,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吴邪、潘子和大奎说道:“还得等个人,你们再检查检查东西。”
潘子笑道:“三爷,你就放宽心,我都看了四五遍了,保证不能出问题。”
吴三省拍了拍潘子,表示满意。接着看向吴邪,“大侄子,想啥呢?眉头都皱一块儿了。”
大奎憨憨地逗吴邪:“估摸着小三爷头一回,害怕。”
“那还能有你胆子小?”潘子反问。
吴邪好奇地打量了大奎一眼,这兄弟长得人高马大,吴邪都怀疑他一拳头能把自己的半个脑袋打掉,怎么还能比自己胆子小呢?“潘子,你是逗我呢吧,这大奎兄弟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看这肌肉……”吴邪说着伸手去捏了一把大奎的肱二头肌,果然,捏不动!
潘子哈哈大笑,“小三爷,你就等着瞧吧,没有再比咱们大奎兄弟胆儿小的人了,哈哈哈哈。”
大家也都跟着笑起来。
距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时间的时候,张起灵赶到了汽车站,面对他的姗姗来迟,吴三省没有任何意见。
先不说之前那个“龙脊背”,光是中介费吴三省就挣了好几百个w,就说后来他打听到的消息——这张起灵,就是最近几年盗墓界名声鹊起的“南瞎北哑”里的北哑,江湖人称“哑巴张”!
所以他吴三省对张起灵能有什么不满?毕竟接下来的行程,都得靠人家!
吴邪就和他三叔不一样了,他从那天晚上知道那个龙脊背被张起灵买走以后,他就有点不乐意,好东西、极好的东西,他都没看上一眼,就被人买走了,他不怪自己走的慢,他怪张起灵去的早了!
今天,第二次见面,这个家伙又迟到了。虽然看三叔的态度,这小子应该是个有本事的,但是这五个人里,除了他吴邪,谁没点真本事?所以他端那么高的架子给谁看?吴邪内心的蛐蛐声,都能写本黑暗日记了!
再看张起灵,他除了刚赶上队伍后点头致意一下,再就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过,一路上基本不是在看天发呆,就是在闭目养神。
倒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尤其是想起黑瞎子的那些话,又听到潘子他们说吴邪是吴家老大的孩子,张起灵心里是有点发虚的。搞不好这个小后生吴邪就是他的亲亲大孙子,要真是这种情况,乱说话的代价很可能就是差辈分了!到时候怎么面对?
就这么着,一队五个人,五个人各有各的想法,一起坐上了去往山东临沂的长途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