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横滨返回东京后,事务所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埋下了一颗新的种子。关于“式神”与“符鬼”融合的讨论,成了他们闲暇时最主要的话题。老陈翻遍了师门留下的古籍,试图寻找理论依据;阿杰则兴奋地设计着各种能量回路和符文组合;而橘遥,则用她精妙的冰系法术,模拟着不同灵体结构的稳定性。
只有枫,在这场热烈的讨论中,显得有些沉默。
他依旧每天勤勉地修炼,照顾着他的那些式神伙伴,但林悦能感觉到,他的心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愁绪。
这天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众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阿杰刚出炉的披萨。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档关于日本古都风情的旅游节目,当镜头切换到奈良,那漫山遍野的翠绿,和古朴宁静的村落出现在屏幕上时,枫的眼神,瞬间凝固了。
他握着刀叉的手,微微一颤。
“枫?”橘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轻声问道。
枫回过神来,他放下刀叉,目光没有离开电视屏幕。屏幕上,一群小鹿正在公园里悠闲地踱步,向游客讨要鹿仙贝。
“我的家乡……”枫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也在奈良的一个山村里。小时候,我也经常这样,带着食物去喂山里的鹿。”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生前”的事情。
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阿杰立刻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枫。
“那是个很小、很偏僻的村子,被群山环绕。”枫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村里的人,都信奉山神,也懂得一些简单的、与自然沟通的法术。我……就是从那里,学会了如何与‘灵’沟通,如何缔结第一个契约。”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温柔的笑意。
“春天,山樱盛开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像是被粉色的云朵包裹着。夏天,我们在山溪里摸鱼,夜晚就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秋天,满山的红叶,比京都的还要美。冬天,大雪封山,全村人就聚在神社里,围着炉火,听老人们讲那些关于山神和狐狸的古老故事。”
他描述的画面,宁静而美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向往。
“那……后来呢?”阿杰小心翼翼地问道。
枫脸上的温柔,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不见底的哀伤。
“后来……战争开始了。”他缓缓说道,“村子里的年轻人,一个一个地被征走。再后来,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我为了保护村里的神社,保护神社里供奉着的、我们村子的‘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当我再次睁开眼,我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村子没了,神社毁了,山神也因为失去了信仰而消散。我成了……一个没有故乡的孤魂野鬼。”
房间里,一片死寂。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强大得如同利刃的少年,背后竟是这样一个沉重而悲伤的故事。他的强大,或许正是因为他失去了所有,只剩下守护“现在”的执念。
橘遥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枫的手背上。她没有说话,但那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枫,”林悦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想回去看看吗?”
枫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还有一丝渴望。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回去看看,那片承载了他所有童年记忆的土地,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但他又害怕,害怕看到一片废墟,害怕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被抹去。
“都过去了这么久了,可能……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低声说。
“但万一,还有些什么呢?”林悦的声音很柔和,却充满了力量,“一棵你小时候爬过的老树,一条你曾经戏水的小溪,甚至……只是那片土地的风。回去看看吧,不只是为了凭吊过去,也是为了……让你自己,与过去和解。”
老陈也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人不能活在回忆里,但也不能忘记自己的根。去看看吧,孩子。我们陪你一起去。”
阿杰用力一拍桌子:“对!我们去奈良来个短期旅行!就当是团队建设了!我听说奈良的柿叶寿司和葛根料理超有名的!”
看着眼前这些真诚的同伴,枫那颗冰封了数百年的心,终于融化了一角。他眼中的挣扎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释然。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众人,缓缓地、郑重地,低下了头。
“……谢谢。”
这一声谢谢,包含了太多太多。
窗外,东京的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而在事务所小小的空间里,一个被遗忘了数百年的归乡之愿,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