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层薄薄的冷霜,透过圣玛丽亚战地医院旧址破碎的窗格,洒在斑驳的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尘埃、霉菌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味,仿佛时间的残骸在这里凝固。
阿杰紧了紧背上的设备包,压低声音对身后的林悦和老陈说:“这里的阴气……比资料里描述的还要重。EmF仪的读数一直在小范围波动。”
老陈经验老道,他打着手电,光柱在剥落的墙皮和废弃的病床间扫过,沉声道:“都打起精神。据说那个护士的怨气很重,不是普通的游魂。”
林悦则将目光投向墙上那张几乎褪色的黑白照片。照片里,一群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笑容灿烂,她们是这座医院曾经的“提灯天使”。而根据她们找到的资料,其中一个名叫“苏雯”的护士,就在这里,在一次空袭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她叫苏雯,”林悦轻声说,“牺牲时才二十二岁。”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哒”声。
像是金属药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三人立刻噤声,阿杰迅速举起手中的热成像仪,对准声音来源。屏幕上,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站在那里,散发着比周围环境更低的温度。
“在那里!”阿杰低喝一声。
老陈的手电光猛地射过去,光柱穿透黑暗,定格在那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穿着旧式护士服的女人,身形瘦削,背对着他们。她似乎正在弯腰,捡拾着什么东西。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
“苏雯?”林悦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那个身影猛地一僵。
然后,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来。
当她的脸完全暴露在手电光下时,饶是见多识广的老陈,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林悦更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那不是一张脸。
或者说,曾经是一张脸。如今,那片本应是五官的地方,只有一个被烧灼、扭曲的坑洞,边缘是融化的皮肤和狰狞的疤痕。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个永恒的、无声的呐喊。那片毁灭性的创伤,仿佛仍在向外辐射着无尽的痛苦与怨恨。
“我的天……”阿杰看着热成像仪,那片区域的温度低得吓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蓝色。
女鬼——苏雯,似乎“看”着他们。尽管她没有眼睛,但三人都能感受到一道冰冷的、充满恨意的视线锁定了自己。
“别……别有敌意……”林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核心情绪并非单纯的恶意,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恸。“我们知道你的痛苦,我们只是想……”
她想帮助她。
但苏雯显然听不进任何劝慰。她那被毁的面容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抽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凭空出现,瞬间压过了陈腐的气味,仿佛那场致命的爆炸正在此刻重演。
“嗬……嗬……”
一种不似人声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嘶哑气音从她那扭曲的坑洞中传出。那声音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诅咒。
紧接着,她动了。
她不是走,而是“飘”。她的双脚离地,护士服的下摆在空中无风自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冲来!随着她的移动,周围的金属床架开始剧烈地颤抖,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墙上的灰簌簌落下。
“退!”老陈一把将林悦和阿杰拉到身后,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摸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将鲜血点在符上。“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
黄符燃起一道金光,迎面射向苏雯。
然而,金光在触碰到她身体的瞬间,竟如冰雪消融般熄灭了。苏雯的执念之强,远超他们的想象。
她的身影在金光中只是微微一顿,随即那股恨意变得更加狂暴。整个走廊的温度骤然下降,墙壁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她不是想攻击我们,”林悦在极度的恐惧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在……重复!她在重复她死亡前的动作!”
林悦的喊声让阿杰和老陈一愣。他们定睛看去,只见苏雯冲到他们面前几米处,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闪烁,时隐时现,像一个信号不良的影像。
在他们眼前,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开始闪回:
* 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 年轻的苏雯正俯身为一个伤员换药,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 窗外红光一闪,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 玻璃碎片四溅,一块弹片呼啸而来,精准地划过她的脸庞……
* 剧痛,黑暗,倒下前最后的意识,是满手的鲜血和那名伤员惊恐的呼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苏雯那没有嘴巴的脸上爆发出来,那声音仿佛能撕裂人的灵魂。整个医院的窗户都在这一刻同时震碎,狂风倒灌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当风声停下,一切重归寂静时,苏雯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走廊里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和一地狼藉。
阿杰脸色发白地看着失灵的EmF仪:“她……她走了?”
老陈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走廊深处:“不,她只是退回去了。她的执念太深,不是我们能轻易化解的。”
林悦蹲下身,看着地上刚才苏雯“停留”过的地方,眼中满是悲悯与震撼。她终于明白了。
“她的遗恨,不仅仅是死亡,”林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更是那被战争无情夺走的,本该灿烂的一生,和那张再也回不去的、美丽的脸庞。”
她不是在恨他们,她是在恨这个让她变得面目全非的世界。
而要让她安息,他们必须做的,不仅仅是超度,更是要找回她被剥夺的尊严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