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弯残月高悬于天际,清冷的光辉洒在橘氏大宅层层叠叠的屋瓦上,勾勒出宛如迷宫般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青苔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林风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回廊的阴影之中。自从以修复师的身份进入橘家以来,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数日。白天,他是那个在工作台前一丝不苟、与故纸堆为伴的林修;而夜晚,他则是探索这座巨大牢笼的幽灵。
他已基本摸清了宅内巡逻守卫的规律,但真正让他感到棘手的,是那些非人的“眼睛”。
“式神……”林风心中暗道。他曾在庭院的角落、屋檐的暗处,瞥见过那些一闪而逝的非自然气息。它们形态各异,有的是纸片构成的飞鸟,有的是石雕的狰狞犬像,它们是橘右京布下的天罗地网,监视着宅邸的每一个角落。任何未经允许的异动,都逃不过它们的感知。
今晚,他必须去那个地方——主屋东侧,禁地。
就在他准备绕过一片精心修剪的竹林时,一阵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声音来自竹林深处的一间小茶室。茶室没有点灯,但门缝里透出微弱的挣扎动静。
林风眉头微皱,身影一晃,便无声地贴在了茶室的墙壁上。他屏住呼吸,将灵力凝聚于耳,室内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遥小姐,请您不要再挣扎了。明日便是月蚀之夜,也是家主举行重要仪式的日子。您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一个恭敬但冰冷的女声说道。
“我不要!我爷爷他……他最近变得很奇怪!你们不让我见他,也不让我出房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一个清脆但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响起,充满了倔强与不安。
“这是家主的命令,为了您的安全。”
“安全?我看你们是把我当囚犯!”少女的声音激动起来,“我要去找我爷爷!”
“请恕我无礼了。”
室内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显然是那个侍女正在强行阻止她。
林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橘遥,橘右京的独生孙女。他曾在资料上看到过她的信息,一个被过度保护的、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没想到,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家族的异常。
就在这时,茶室的拉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粉色和服的少女挣脱了侍女的束缚,冲了出来。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梳着漂亮的发髻,白皙的脸上挂着泪痕,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叛逆。
然而,她只跑出两步,就停了下来,惊恐地望着黑暗的庭院。
庭院的阴影里,几对猩红色的眼睛,缓缓亮起。
那是潜伏在暗处的式神。它们被少女剧烈的情绪波动所惊动,已经将她视作了“入侵者”。
“不……”少女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那只体型最大的石雕犬式神,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正准备扑上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轻轻地按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橘遥浑身一僵,惊恐地回头,却只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笼罩在阴影中的脸。
“别出声,也别怕。”
一个沉稳而平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下一刻,一股温和而厚重的气息,如同暖流,瞬间从她的肩膀涌入,流遍全身。这股气息,仿佛为她穿上了一件无形的衣裳,将她身上那股惊慌、恐惧的气息,完美地包裹、隐藏了起来。
原本已经锁定她的那些式神,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它们能“看”到那个人,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对于这些依靠灵性气息追踪的造物来说,那个少女,仿佛凭空消失了。
石雕犬式神发出了困惑的低吼,在原地徘徊了几步,最终,它似乎将林风当成了一个误入的普通仆人,在确认没有威胁后,便缓缓退回了黑暗之中。其他几只式神也随之隐去。
危机,瞬间解除。
橘遥呆呆地坐在地上,感受着体内那股让她心安的暖流,她抬头望向那个救了她的人。
林风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重新融入阴影,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是谁?”橘遥的声音带着颤抖,但更多的是好奇,“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暂时帮你遮住了气息,让那些‘看门狗’找不到你。”林风的声音很平淡,“你现在应该回到你的房间去,外面很危险。”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们家的下人!”橘遥站起身,鼓起勇气,向他的方向走近了几步,“只有爷爷的客人,才能不受式神的约束。你也是‘黑弥撒’的人吗?”
“黑弥撒?”林风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心中一动。看来,这个少女知道的内情,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别装傻了!”橘遥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自从那些人来了之后,爷爷就变了!他把家里变成了鬼地方!我求求你,你是不是和他们不一样?你救救我爷爷,好不好?”
看着少女那双含着泪水的、真诚的眼睛,林风沉默了。
他原本只想做一个局外人,悄悄地找到证据,然后离开。但现在,一个身处漩涡中心的无辜者,向他伸出了求援之手。
“月蚀之夜……”林风缓缓开口,“你知道那是什么仪式吗?”
橘遥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了极致的恐惧。
“我不知道……但是,我偷听到过……他们说,要在那一天,迎接‘神’的降临,需要……需要最纯净的‘祭品’……”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最纯净的祭品……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眼前这个对世界还抱有幻想的少女,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回到你的房间去。”林风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相信我。”
说完,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橘遥愣在原地,许久,她才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臂,跑回了房间。
黑暗中,林风抬头望向天边那弯残月。
月蚀前夕。
祭品。
仪式。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明天晚上。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在明天之前,找到那个所谓的“祭品”,以及,举行仪式的真正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