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区域的异常空间扰动,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水,瞬间在张伟本就紧绷的心弦上激起了刺耳的颤音。信王府的节点刚被“回收”,编号VII的密室被毁,难道在太后太妃们居住的宫殿群下,还隐藏着另一个?或者,那神秘的“第三方”就潜伏在宫中女眷之地?
这念头让张伟脊背发凉。后宫之地,关系皇家体统,人员复杂,且多为女流,搜查起来远比冷宫更加棘手和敏感。但“明”的提示不会错,那里确实存在着与之前事件同源的能量信号。
必须查!但必须极其谨慎,不能闹出任何有损皇家清誉的风波。
他没有大张旗鼓,甚至没有动用田尔耕的锦衣卫——毕竟锦衣卫多是男子,贸然深入后宫核心区域多有不便。他唤来了如今暂领司礼监、心思缜密且对宫内人事了如指掌的王承恩。
“王承恩,慈宁宫一带,近日可有什么异常?或是新进了什么特别的人、物件?”张伟屏退左右,低声问道。
王承恩仔细回想,摇了摇头:“回皇爷,慈宁宫各位太妃一向深居简出,安宁度日。宫中用度、人员进出皆有定例,奴婢未曾听闻有何异常。若说特别的……哦,前些日子,隆福寺的慧静师太倒是进宫为几位太妃讲过几次经,送了些开过光的佛珠、经卷。那也是常有的事。”
慧静师太?讲经?佛珠经卷?
张伟心中一动。宗教,尤其是佛教,在这个时代是重要的精神寄托,也往往与一些玄奥之事关联。编号VII的能量技术、玄提到的“灵子”与“意念”,会不会借由宗教的形式进行伪装或传播?
“这位慧静师太,是何来历?常进宫吗?”
“慧静师太是隆福寺的知客僧,佛法精深,在京中女眷中颇有名望,常被各府请去讲经。进宫倒也不算频繁,约莫一季一次。上次进宫,是在信王殿下……薨逝前几日。”王承恩回忆道。
时间点有些敏感。信王死前,这位师太进过宫。
“她进宫讲经,通常在何处?接触过哪些人?”
“多在慈宁宫偏殿的佛堂,听众主要是几位好佛的太妃,有时一些品级高的女官也会去听。讲经后,太妃们通常会留师太用些素斋,交谈片刻。”
“近日慈宁宫可有人抱恙?或是行为有异?”
王承恩想了想:“倒不曾听说有哪位太妃抱恙。只是……刘太妃(万历朝的一位嫔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前几日私下念叨,说刘太妃近日常在佛前静坐到深夜,精神似乎比以前更健旺了些,胃口也好,就是偶尔会有些……神游物外,叫几声才应。”
静坐到深夜?精神健旺却神游物外?这听起来……有点像深度冥想的状态?会不会与那能量扰动有关?
张伟沉吟片刻,有了主意:“王承恩,你安排一下,朕……朕近日心绪不宁,也想听听佛法,静静心。就请那位慧静师太,明日午后,到西苑的‘澄心堂’为朕讲一次经。记住,要显得自然,莫要让人起疑。讲经时,你在一旁伺候,仔细留意这位师太的言行举止,以及……她带来的任何物品。”
他想亲自会一会这位可能有问题(或至少是线索)的师太。在西苑见他,比在慈宁宫更可控。
“奴婢明白!”王承恩领命。
安排完此事,张伟又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回迫在眉睫的危机上。
徐光启那边传来了混合着希望与困难的消息:根据张伟提供的坐标,又成功找到并秘密处理了两处“催化剂”投放点,初步判断这些投放旨在人为制造高强度的“疫气源头”,加速鼠疫杆菌的变异和传播。针对催化剂成分的逆向研究也有进展,识别出了其中几种关键矿物和植物毒素,正在尝试配制“解毒”或“抑制”剂,但尚未经过活体验证,效果未知。
而辽东战报则更加令人忧心。孙承宗稳住了遵化-三屯营防线,皇太极的先锋骑兵在关内掳掠一番后,似乎发现明军防御严密,并未强行攻击重镇,而是化整为零,如同跗骨之蛆,在长城内侧的丘陵地带流窜,袭击粮道、哨所,剿之不尽,驱之不去。孙承宗判断,敌军意在长期骚扰、疲敝明军,并等待后续主力或更大战机。军中关于“天命”的流言虽被压制,但未能根除。
更糟糕的是,京城内的疫情,虽然新发现的“催化剂”投放点被清除,但已感染的人群基数太大,死亡数字仍在攀升。粮价虽因“平价粮铺”的设立稍有稳定,但恐慌情绪并未完全消散。朝中清流们抓住边患和疫情的双重压力,再次鼓噪,要求皇帝“反省己过”、“罢停诸般苛政”、“亲贤臣远小人”(暗指徐光启等务实派)。
张伟感觉自己像是在同时下三盘棋,每一盘都到了中盘绞杀的关键时刻,对手不止一个,且招招狠辣。他只能依靠有限的资源和对历史走向的模糊认知,左支右绌。
次日午后,慧静师太如约来到了西苑澄心堂。
这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余岁、面容清癯、眼神平和的女尼。她身着简朴的灰色僧衣,手持念珠,步履沉稳,气质出尘。见到皇帝,她合十行礼,神态恭敬却不卑不亢。
张伟端坐上位,王承恩侍立一旁。他打量了这位师太片刻,没有从她身上感觉到明显的能量波动(“明”的能量不足以支持持续扫描),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有劳师太前来。朕近日为国事所扰,心绪难宁,闻师太佛法精深,特请来讲经静心。”张伟开口道。
“阿弥陀佛。陛下心系天下,乃万民之福。贫尼才疏学浅,愿以微末佛法,为陛下稍解烦忧。”慧静师太声音温和,开始讲解《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段落。
她的讲解深入浅出,结合了一些日常事例,颇有见地,听起来就是一位真正有修为的比丘尼。张伟看似认真聆听,实则仔细观察着她的一切细节——她的念珠是普通的檀木珠,带来的经卷也是常见的刻本,言行举止毫无破绽。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讲经持续了约半个时辰。结束后,张伟照例赐下斋饭。慧静师太谢恩,用饭时也是慢条斯理,沉默寡言。
一切都很正常。
就在张伟几乎要放弃这条线索时,慧静师太用完斋饭,再次合十行礼,准备告退。起身时,她宽大的僧袖微微拂过桌角,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似乎是从她袖中掉出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铺着厚绒地毯的地面上。
那是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非金非木、通体暗沉、刻着极其细微扭曲纹路的……薄片?像是一片奇特的护身符残片。
张伟的目光瞬间被吸引!那上面的纹路风格,与“星图”上的符号、暗金色灰烬内部的纹路,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感!虽然更加古朴、简化,但神韵相通!
王承恩也看到了,正欲上前拾起。
慧静师太却似乎毫无所觉,已然转身,向殿外走去。
“师太留步。”张伟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慧静师太脚步一顿,缓缓回身:“陛下还有何吩咐?”
张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下座位,亲自弯腰,捡起了那枚小小的暗沉薄片。入手冰凉,质地奇异。
他举起薄片,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然后看向慧静师太,目光如炬:“此物,可是师太不慎遗落?”
慧静师太的目光落在薄片上,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那变化太快,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她合十道:“阿弥陀佛,确是贫尼之物。此乃先师所传的一枚古旧‘法印’残片,贫尼时时携带,以念先师教化。不想竟不慎掉落,惊扰圣驾,万望陛下恕罪。”
法印残片?先师所传?
张伟摩挲着薄片,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隐隐的、极其微弱的能量余韵(或许是心理作用)。这解释听起来合理,但出现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由这位可能与慈宁宫异常有关的师太“无意”遗落,就绝不合理!
“哦?不知师太先师是?”张伟追问。
“先师法号‘了尘’,云游四海,已于五年前圆寂。”慧静师太垂目答道。
了尘?!
张伟心中剧震!大觉寺那个神秘失踪、很可能与“维护局”或“第三方”有关的了尘和尚?!他是慧静师太的师父?!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原来如此。”张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薄片递还给慧静师太,“既是先师遗物,师太当好生保管。”
“谢陛下。”慧静师太接过薄片,再次行礼,转身离去。她的背影依旧沉稳,但张伟却感觉到,那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王承恩,”待师太走远,张伟立刻沉声道,“派人,暗中盯住这位慧静师太,看她回隆福寺后与何人接触,有何异常举动。另外,秘密查一查她口中的先师‘了尘’,以及……这枚‘法印’的来历!记住,要绝对隐秘!”
“奴婢遵旨!”王承恩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张伟坐回椅子上,心潮起伏。了尘的徒弟出现在宫中,与慈宁宫能量扰动时间吻合,身上带着风格诡异的“法印”残片……这绝不是巧合。
慈宁宫那里,恐怕隐藏着比信王府更深、更久的秘密。而这位慧静师太,很可能就是连接宫中与宫外、现在与过去(或者说,与那些未来干涉者)的一个关键节点!
他必须尽快弄清,慈宁宫下到底藏着什么,以及这位师太,究竟在为谁效力。
然而,还没等王承恩的调查有结果,一个更紧急、更令人震怒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传来——
孙承宗派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绝密军报:潜入关内的建虏精锐,在几次小规模袭扰后,突然于昨夜,如同鬼魅般精准突袭并焚毁了位于蓟州以西、为前线大军转运粮草的核心仓库——“永平仓”!守军全军覆没,囤积的大量粮草、军械付之一炬!前线大军补给立刻陷入紧张!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京城内多处“平价粮铺”遭遇不明身份暴徒袭击哄抢,虽被五城兵马司镇压,但损失不小,民心再次浮动。
军事后勤与京城民生物资,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精准打击!
这绝不是皇太极能做到的!这需要极其精确的情报,对明军布防和物资调配的深入了解,以及对京城内部情况的掌握!
“历史维护局”……他们终于不再隐藏,开始直接出手,要彻底掐断大明的命脉,将他张伟逼入绝境!
张伟看着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噩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知道,最残酷的考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