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体乾遗留的残页，像一块冰，塞在张伟的怀里，寒意透骨。他把自己关在乾清宫的东暖阁里，对着那几张脆弱的纸张，反复揣摩，试图从那些扭曲的符号和冰冷的字句中，抠出关于“他们”的蛛丝马迹。
“观测者记录：节点扰动加剧，变量‘朱由校’异常活跃，建议提升干预等级。”
“变量”……这个词像一根针，刺破了他作为穿越者最后一点优越感。他不是唯一的特殊存在，甚至可能只是一个被观察、被记录、随时可以被“干预”的实验品。那所谓的“历史之眼”，时灵时不灵，带着网络吐槽的风格，难道也是“他们”的造物？一个不稳定的、附带娱乐效果的监视器？
他尝试集中精神，在脑海中疯狂呼唤：“历史之眼！系统！金手指！不管你是谁，出来！告诉我‘他们’是谁？！”
没有回应。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挫败感和更深的寒意包裹了他。他就像一只在玻璃箱里挣扎的蚂蚁，自以为在改变命运，殊不知箱外一直有双，甚至无数双眼睛在饶有兴致地观看着。
不，不能坐以待毙！
张伟猛地站起身，走到御案前，铺开一张巨大的宣纸。他凭借记忆，将残页上那些简陋的杠杆、滑轮图示，以及那些无法解读的符号，尽可能精确地临摹下来。然后，他换了一支朱笔，在旁边空白处，开始写下自己所能回忆起的、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碎片——基础的牛顿力学三定律，浮力公式，甚至还有电磁感应的模糊概念……
他写得很慢，很艰难，很多细节已经模糊。但他坚持写着，像一个偏执的疯子。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但这是一种反抗，一种宣告——我知道你们存在，我也拥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写完最后一笔，他放下笔，看着这张混杂着“观测者”记录和他自己“变量”知识的、不伦不类的“星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王承恩。”
“奴婢在。”
“将此图密封，藏于……藏于朕的寝殿暗格。除朕之外，任何人不得开启。”张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
“奴婢遵旨。”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充满诡异气息的宣纸卷起，他虽然看不懂，却能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如临大敌的凝重。
处理完这桩心事，辽东的战报终于姗姗来迟。
不是八百里加急，而是一份由孙承宗亲自呈递的、相对详细的战报。
“陛下！宁远大捷！宁远大捷啊！”孙承宗激动得老泪纵横，声音颤抖，“袁崇焕凭借坚城利炮，浴血奋战，重创建虏！努尔哈赤……努尔哈赤身受重伤，建虏已仓皇退去！宁远守住了！山海关守住了！”
消息如同春风，瞬间吹散了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部分阴霾。皇极殿内，群臣欢呼，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极大地巩固了张伟的权威，也冲淡了清算魏党带来的血腥气。
张伟坐在龙椅上，听着下方的喧嚣，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胜利是好事，但这并未改变“他们”存在的威胁。他甚至隐隐觉得，这场符合“历史”的胜利，是否也在“观测者”的预料之中？自己的到来，似乎并未改变这条大的时间线节点。
“袁崇焕及宁远守军，有功于社稷，着兵部从优议功行赏！阵亡将士，厚加抚恤！”张伟压下杂念，依例封赏。他知道，经此一役，袁崇焕这柄利剑，算是初步淬火成型了。
“陛下圣明！”
散朝之后，张伟特意留下了孙承宗和徐光启。
“孙师傅，辽东暂安，但建虏元气未失，努尔哈赤伤重，其子必争权，内部恐有动荡。此乃我方稳固边防、甚至伺机而动的良机。整饬九边，编练新军之事，需加速进行。”
“老臣明白！必不负陛下重托！”孙承宗此刻对皇帝已是心服口服。
“徐先生，”张伟又看向徐光启，“火炮之利，于宁远已见成效。然此物尚有极大改进余地。朕欲设‘军器监’，专司火器研发与制造，由你总领其事。所需银钱、工匠，朕一律准予！”
徐光启激动拜倒：“臣领旨！定为我大明铸就无敌之火器！”
安排完这些，夜色已深。
张伟回到寝殿，挥退了所有宫人。他独自站在那副临摹的“星图”前，沉默良久。然后，他走到窗边，望着浩瀚的星空。
宇宙无言，繁星冷漠。
也许，“他们”就藏在这片星海的某个角落。
忽然，一阵极细微、极诡异的低语，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变量…稳定性…重新评估……”
“……干涉协议…启动预备…”
“……警告…检测到…逆向信息…泄露……”
张伟浑身汗毛倒竖，猛地环顾四周！殿内空无一人！
那低语声不是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比“历史之眼”的文字提示更直接，更惊悚！
“谁？！是谁在说话！”他低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低语声戛然而止。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张伟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们”不仅存在，而且……距离他，或者距离这个世界，更近了。
“逆向信息泄露？”他回味着那低语中的只言片语，目光再次投向那张他亲手绘制的“星图”。
是因为这个吗？因为他主动记录、并试图理解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导致了某种“信息泄露”，从而引来了更直接的关注？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脑海中那沉寂了数日的“历史之眼”，突然自行激活，闪烁起极其不稳定、夹杂着大量乱码和雪花纹的提示：
【…滋滋…高维通道…不稳定…观测者…坐标…模糊…滋滋…发现…异常…锚点…】
【…锚点定位…紫禁城…西北…角…】
【…建议…宿主…远离…滋滋…警告…信号…丢失…】
提示到此，再次彻底沉寂。
紫禁城西北角？
张伟的心脏狂跳起来。那里是……皇史宬？还是……皇极殿？或者是……皇贵妃曾经居住过的翊坤宫旧址？
“他们”的“锚点”，就在皇宫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