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正在里间盯着下人摆桌子,听见宝玉和王夫人的对话,立马凑过来笑道:“宝兄弟可没撒谎,这事儿还真有!前几天薛大哥亲自来找我要珍珠,我问他干啥用,他说配药。还抱怨说,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不配了。”
“我问他啥药这么金贵,他说是宝兄弟给的方子,说了一大堆药材名,我忙着摆桌子没心思听。
他还说,要是能买到现成的珍珠也算了,偏得要人家头上戴过的,所以来跟我讨。”
凤姐一拍大腿:“他说‘妹妹要是没有散的,花儿上的也行,我先拆下来用,过后给你挑好的重新串’。我没法子,当场把两枝珠花拆了给他。他还拿了一块三尺长的上等大红纱,说要用乳钵研碎了做药的外皮呢!”
凤姐每说一句,宝玉就念一声佛,激动得直拍大腿:“我的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二姐姐居然帮我作证!”
凤姐说完,宝玉又补刀:“太太您想,我这还只是凑活呢!按方子上的规矩,珍珠宝石得用古墓里的——就是古时候富贵人家下葬时戴的头面,那才管用。”
“现在总不能为了配药去刨坟掘墓吧?所以只能用活人戴过的凑数,也能顶用。”
王夫人吓得连连摆手:“阿弥陀佛!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算坟里有,人家都死了几百年了,翻尸盗骨的,做了药也不灵验,还得遭报应!”
宝玉转头冲林黛玉邀功:“你听见没?二姐姐都替我作证,难道她也跟着我撒谎?”
脸对着黛玉,眼睛却偷偷瞟着宝钗,一脸“你看我没骗你”的得意。
黛玉拉着王夫人的胳膊撒娇:“舅母您听听,宝姐姐不肯替他圆谎,他就拿话搪塞我!”
王夫人笑着打圆场:“宝玉就是爱欺负你妹妹。”
宝玉委屈道:“太太您可冤枉我了!宝姐姐以前在薛家住,薛大哥的事她可能不知道,现在在园子里住着,就更不清楚了。刚才林妹妹还在背后羞我,以为我撒谎呢!”
正说着,贾母房里的丫头来请宝玉和黛玉去吃饭。
黛玉故意不叫宝玉,拉着丫头就走。
丫头连忙说:“等宝二爷一起走呀!”黛玉头也不回:“他不吃了,咱们先走,我可不等他。”
说着就迈出门去。
宝玉连忙说:“我今儿跟太太一起吃!”
王夫人摆手:“得了得了,我今儿吃斋,你该干啥干啥去,正经吃饭去。”
宝玉死皮赖脸:“那我也跟着吃斋!”
说着打发丫头先走,自己一屁股坐在饭桌旁。
王夫人对宝钗等人笑道:“你们只管吃,别管他,让他瞎凑活。”
宝钗笑着劝:“你赶紧去吧!吃不吃的,先去陪陪林妹妹,她心里肯定还不痛快呢。”
宝玉嘴硬:“理她呢,过会儿自己就好了。”
一顿饭吃完,宝玉一来怕贾母惦记,二来心里也记挂着黛玉,急急忙忙要茶漱口。
探春和惜春打趣他:“二哥哥,你整天忙忙叨叨的,吃饭喝茶都跟赶趟儿似的。”
宝钗笑道:“你快吃了茶去看林妹妹吧,别在这儿添乱了。”
宝玉漱了口,立马起身往西院跑。
刚走到凤姐院门口,就看见凤姐蹬着门槛,拿耳挖子剔牙,指挥着十几个小厮挪花盆。
看见宝玉来了,凤姐眼睛一亮:“来得正好!进来进来,帮我写几个字。”
宝玉没法子,只好跟着进去。凤姐让人拿来笔墨纸砚,随口念:“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
宝玉一脸懵:“这啥呀?既不是账本也不是礼物清单,怎么写?”
凤姐摆摆手:“你只管写下来就行,我自己明白啥意思。”
宝玉只好照写。凤姐收了纸,又笑道:“还有个事跟你说,你答不答应?你屋里有个叫红玉的丫头,我想叫过来伺候我,明儿我再给你挑几个靠谱的,行不行?”
宝玉大方道:“我屋里丫头多的是,姐姐喜欢谁只管带走,还用问我?”
凤姐笑道:“那我可就派人去带她了!”
宝玉点头:“尽管带!”
说着就要走。
凤姐喊住他:“回来!还有句话没说呢!”
宝玉急道:“老太太说不定在叫我呢,有话等我回来再说!”
宝玉一路跑到贾母这边,众人都已经吃完饭了。
贾母问他:“跟着你娘吃了啥好东西?”
宝玉笑道:“也没啥特别的,就是多吃了一碗饭。”
转头就问:“林妹妹在哪儿?”
贾母指了指里屋:“在里头呢。”
宝玉走进里屋,只见一个丫头在吹熨斗,两个丫头在打粉线,黛玉弯腰拿着剪子裁布料。
宝玉凑上去笑道:“哟,这是在忙啥呢?刚吃完饭就干活,空着肚子小心一会儿头疼。”
黛玉连理都不理,只顾着裁剪。
一个丫头说道:“这块绸子的角儿还没熨平整,再熨一下吧。”
黛玉把剪子一扔,赌气似的说:“理它呢,过会儿自己就平了。”
宝玉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还在气啥。
正纳闷呢,宝钗、探春等人也来了,跟贾母聊了会儿天。
宝钗走进来问:“林妹妹在忙啥呢?”
看见黛玉在裁剪,笑着夸:“妹妹越来越能干了,连裁剪都会了!”
黛玉笑道:“这不过是瞎糊弄人罢了。”
宝钗打趣道:“跟你说个笑话,刚才为了配药的事,我说不知道,宝兄弟心里可不高兴了。”
林黛玉撇撇嘴:“理他呢,过会儿就好了。”
宝玉赶紧打岔:“老太太要抹骨牌,正缺人呢,你快去陪老太太吧!”
宝钗笑道:“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抹骨牌呀?”
说着转身走了。林黛玉冲宝玉挥挥手:“你也赶紧走,这儿有老虎,小心把你吃了!”
说着又拿起剪子裁剪。
宝玉见她还是不理自己,只好陪着笑说:“先出去逛逛再裁也不迟呀。”
黛玉依旧不搭理。
宝玉只好问丫头们:“这是谁让林妹妹裁的?”
黛玉听见他问丫头,立马怼道:“不管是谁让我裁的,都跟二爷没关系!”
宝玉刚想说话,就听见外头有人来报:“外头有人请宝二爷!”
宝玉趁机撤身就走。
黛玉对着他的背影喊道:“阿弥陀佛!等你回来,我都凉透了!”
宝玉出来,只见焙茗迎上来:“冯大爷派人来请您!”
宝玉想起昨天的事,说道:“拿我的出门衣裳来!”
自己往书房走去。
焙茗在二门前等着,看见一个老婆子出来,连忙上前:“宝二爷在书房等出门的衣裳,麻烦您进去传个信儿。”
老婆子眼睛一瞪,骂道:“放你娘的屁!宝二爷现在住园子里,跟他的人都在园里,你跑这儿来传什么信!”
焙茗被骂得摸了摸后脑勺,笑着打哈哈:“骂得对,我这脑子糊涂了!”
说着一溜烟往东边二门跑去。
正好遇上门上的小厮在甬路底下踢球,焙茗把事儿一说,小厮跑进去半天,抱着一个包袱出来递给焙茗。
宝玉在书房换好衣裳,吩咐备马,只带着焙茗、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就出发了。
一路到了冯紫英家门口,下人通报后,冯紫英赶紧出来迎接。
宝玉一进门,就看见薛蟠早就等在那儿了,还有一群唱曲的小厮、唱小旦的蒋玉菡,以及锦香院的妓女云儿。
大家互相见过礼,坐下喝茶。
宝玉端着茶杯笑道:“前几天你说的那‘幸与不幸’的事,我这几天白天晚上都惦记着,今儿一听见召唤就立马来了。”
冯紫英哈哈大笑:“你们表兄弟俩还真实在!前几天就是我随口一说,诚心请你们来喝酒,怕你们推辞,才编了那么个话。没想到一邀请,你们都当真了!”
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随后下人摆上酒菜,大家依次坐定。
冯紫英先让唱曲的小厮过来劝酒,接着又让云儿也来给众人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