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门子看着贾雨村一脸求知的模样,咧嘴一笑!
胸有成竹地全盘托出:“不瞒老爷说,别说凶手藏在哪儿,就连那个拐子的底细,死者家当初怎么买的丫头,我都摸得门儿清!
这死的主儿可不是普通百姓,是个小乡宦的独苗,名叫冯渊。
爹妈早就没了,也没兄弟帮衬,就守着点家产过活,今年十八九岁。”
“说起来也邪门,这冯渊天生就好男风,对女子向来不感冒。
偏巧撞见这丫头,竟跟丢了魂似的,一眼就相中了,非买下来做妾不可,还发了毒誓!
以后再也不近男色,更不娶第二个女人。
就因为看得太重,才非要挑个好日子,等三天后再进门,图个郑重。”
“哪成想那拐子是个贪财不要命的,收了冯家的钱,转头就把人卖给了薛家,想卷着两家的银子跑路。
可他点背,没跑成就被两家堵了个正着。冯家和薛家把他往死里揍,打得只剩半条命,两家谁都不要银子之要人。”
“这时候薛公子可不干了,当场喝令手下动手,把冯渊揍得血肉模糊。
冯家人把他抬回去,撑了三天就咽气了。
说起来这薛公子本就定了日子要上京,打了人抢了丫头,他跟没事人似的,带着家眷就上路了!
不是畏罪潜逃,在他眼里,打死个人跟踩死只蚂蚁没区别,这点破事自有家里的兄弟仆人料理。”
门子话锋一转,眼神里透着点神秘:“老爷,您猜这被抢的丫头是谁?”
贾雨村皱眉:“我怎么会知道?”
门子突然嗤笑一声,语气里全是讽刺味儿:“老爷可真贵人多忘事,这丫头可是您的大恩人啊!她就是当年葫芦庙旁边住的甄士隐老爷的女儿,小名叫英莲的!”
贾雨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居然是她!我当年听说她五岁就被拐走了,怎么现在才拿出来卖?”
“这种拐子专挑幼女拐,养到十二三岁再带到外地卖,能卖个好价钱。”
门子解释道,“当年那英莲,我们天天哄着她玩,熟得不能再熟。虽说隔了七八年,她长开了模样周正了不少,但底子没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更何况她眉心间有颗米粒大的胭脂记,是胎里带的,错不了。”
“巧就巧在,那拐子还租过我的房子。
有回拐子不在家,我问过英莲,她被打怕了,不敢说实话,只说拐子是亲爹,欠了钱才卖她。我哄了她半天,她哭着说‘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这就更确定是她了。”
“当初冯渊相中她,给了银子,那天拐子喝醉了,英莲还叹着气说‘我今天罪孽该清了’。
后来听说要等三天才进门,她又愁眉苦脸的。我不忍心,等拐子出去后,让我老婆去劝她:‘冯公子挑好日子接你,肯定不把你当丫鬟。
他长得风流,家境也不错,还最讨厌女人,肯花大价钱买你,以后日子差不了,忍两三天怕什么?’她听了才好受点,以为总算能有个好归宿。”
“可谁能想到,第二天拐子就把她卖给了薛家!要是卖给别人也就罢了,那薛公子外号‘呆霸王’,是天底下最嚣张跋扈的主儿,花钱跟流水似的。
当场就把冯渊打趴下,生拉硬拽把英莲拖走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冯渊空欢喜一场,钱花了,命也丢了,真是冤得慌!”
贾雨村听完也叹了口气:“这都是孽缘啊!不然冯渊怎么偏就看上英莲?英莲被拐子折磨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冯渊又是真心待她,要是成了亲多好,偏出了这档子事。
薛家再有钱,薛蟠那样的人肯定姬妾成群,哪有冯渊对她专一?真是一对薄命儿女!不说这个了,现在这案子到底怎么判才好?”
门子一脸“看你这点出息”的表情,笑道:“老爷当年多果断,怎么现在反倒没主意了?小人听说您能补上这个官,全靠贾府和王府的关系!那薛蟠就是贾府的亲戚,您顺坡下驴卖个人情,把案子了了,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啊!”
贾雨村面露难色:“你说的我懂。可这是人命案,我蒙皇上恩典复官,正想好好报效朝廷,怎么能徇私枉法?我实在不忍心这么做。”
门子听完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破:“老爷说的是大道理,但这年头根本行不通!没听过‘大丈夫要审时度势’‘趋吉避凶才是聪明人’吗?按您这想法,别说报效朝廷,能不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都难,您可得想清楚!”
贾雨村垂着头沉默了半天,终于抬头,眼神里只剩狠辣:“依你之见,该怎么做?”
门子立刻凑上前,压低声音献计:“小人早想好了一条万全之策!您明天上堂,只管装模作样发签抓人,那凶犯肯定抓不到,原告必然不依。这时候您就把薛家几个族人、仆人抓来拷问,小人在暗地里调停,让他们报个‘薛蟠暴病身亡’,再让薛家全族和地方乡绅一起递保状。”
“您再谎称自己会扶鸾请仙(请大仙上身),在堂上设个乩坛,让百姓都来看。然后说‘乩仙说了,冯渊和薛蟠是前世冤孽,今生相遇就是了断恩怨。
薛蟠已经被冯渊的魂魄索了命,这一切都是拐子引起的,把拐子法办了,其他人概不追究’。小人再提前跟拐子通个气,让他招供时跟乩仙说的对上,百姓自然不会怀疑。”
“薛家有的是钱,您让他们拿一千两还是五百两给冯家当丧葬费,还不是您一句话?冯家本就没人撑腰,就是为了钱,拿到银子肯定就不闹了。老爷您看这计怎么样?”
贾雨村捻着胡子笑了,却没直接答应:“不妥不妥,我再琢磨琢磨,得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才行。”
可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开堂,贾雨村审得明明白白,冯家势单力薄,就是想要笔钱;薛家仗势欺人,根本不肯让步,才拖到现在。
贾雨村干脆利落徇私枉法,胡乱判了案,冯家拿到一大笔丧葬费,果然不再追究。
贾雨村连夜写了两封信,分别寄给贾政和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只说“令甥的事已经办妥,不必担心”。
可转头他就盯上了门子......
这小子知道自己当年贫贱的底细,留着就是个隐患。
没过多久,贾雨村就找了个由头,把门子远远发配充军,永绝后患。
至于贾雨村这边,咱们暂且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