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贾芸刚走到荣府大门,就撞见凤姐正要上车去请安。
凤姐隔着车窗喊住他,笑骂道:“芸儿,你倒有胆子在我跟前耍心眼!怪不得送东西来,原是有事求我,昨儿你二叔才跟我说了你的事。”
贾芸立马顺坡下驴,一脸懊悔:“婶娘别提求二叔那茬了,我正后悔呢!早知道直接求您,这事早成了,哪料二叔办不成事儿!”
凤姐挑眉:“哦?求他没成,昨儿又来找我打主意了?”
贾芸赶紧表忠心:“婶娘可别冤枉我!我真是一片孝心,要是存着求您的心思,昨儿早开口了。如今您既知道了,我就不绕弯子了,求婶娘好歹疼我一回!”
凤姐冷笑一声,语气却松了:“你们就是爱绕远路!早跟我说一声,多大点事?园子里正缺人种树栽花,我正愁没人管呢,早说不就完了?”
贾芸眼睛一亮:“那婶娘明天就派我去?”
凤姐故意吊胃口:“这个我看悬,等明年正月烟火灯烛的大宗差事下来,派你那个不好?”
“好婶娘!”
贾芸急着表功,“您先派我管这个,我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回头再派我别的差事,您也放心啊!”
凤姐被逗笑了:“你倒会放长线!罢了,看在你二叔的面子上,我就管了。我吃过饭就回来,你中午时分来领银子,后天就进园种树。”
说罢催着车夫驾车上路了。
贾芸美得差点跳起来,赶紧去绮散斋找宝玉报喜,谁知宝玉一早就去北静王府了。
他也不恼,安安稳稳坐到中午,等凤姐回来,写了领条去领对牌。
彩明出来收了领条,进去批完手续,把对牌和批文一起递给贾芸。
贾芸一看,批了整整二百两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转身就去银库领了钱。
回家跟母亲一说,母子俩欢喜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五更天,贾芸先摸黑找到倪二,连本带利还了银子,又揣着五十两银子出西门,直奔花匠方椿家买树苗,办事干脆利落。
再说宝玉,前儿跟贾芸说让他来聊天,转头就忘了。这晚从北静王府回来,见过长辈后回了怡红院。
换好衣服要洗澡,袭人被宝钗叫去打结子,秋纹、碧痕去催热水,檀云母亲生病回了家,麝月也在养病,连粗使丫头都溜出去玩了,屋里只剩他一个。
宝玉渴了想喝茶,喊了好几声,才进来几个老婆子。
他赶紧摆手:“算了算了,不用了。”
老婆子们退出去后,宝玉只好自己下床拿碗倒茶。
“二爷小心烫手,我来倒吧!”
背后突然传来娇声,宝玉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个陌生丫鬟,正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碗。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吓我一跳!”
丫鬟一边倒茶一边笑:“我在后院呢,从里间后门进来的,二爷没听见脚步声?”
宝玉接过茶,仔细打量她:穿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一头乌黑亮发挽着辫子,脸长身挑,模样俏丽又干净。
“你是我屋里的丫鬟?”
宝玉好奇。
“是呀。”丫鬟点头。
“那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宝玉更纳闷了。
丫鬟冷笑一声:“二爷不认得的多了,何止我一个?我从来没在您跟前递茶送水,眼跟前的活都轮不上我,您哪能认得?”
“那你怎么不做跟前的活?”
宝玉追问。
丫鬟刚要开口,就听见秋纹、碧痕嬉笑着进来,俩人共提一桶水,一路泼泼洒洒,衣裳都湿了。
丫鬟赶紧迎上去接水。
秋纹、碧痕一看是她,都愣住了,这不是平时躲在后面的小红吗?
俩人把水放下,冲进屋里见只有宝玉,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俩人没敢发作,先伺候宝玉准备洗澡的东西,等宝玉脱了衣裳,才带上门出来找小红算账。
“方才在屋里干什么呢?”
秋纹率先开骂,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没脸没皮的东西!正经叫你催水,你说有事,倒抢着给二爷倒茶献殷勤!真当我们比不上你?拿镜子照照自己,配给二爷递茶吗?”
碧痕也帮腔:“明儿咱们就跟其他人说,以后端茶倒水的活,都让她干!”
秋纹更是刻薄:“照这么说,咱们干脆散了,让她独守怡红院得了!”
俩人正骂得凶,一个老嬷嬷进来传凤姐的话:“明日有人带花匠进园种树,你们规矩点,衣裳别乱晒,土山拦了围幕别乱闯。”
秋纹随口问:“谁带匠人监工啊?”
“后廊上的芸哥儿。”
老嬷嬷说完就走。秋纹、碧痕一头雾水,还在瞎问,小红却心头一震,这不就是昨天在绮散斋见过的那个贾芸吗?
这小红本叫林红玉,因“玉”字犯了宝玉、黛玉的名,才改叫小红。
她是府里世仆的女儿,父亲管着田房事务,十四岁进府就被派到怡红院。
她生得有几分姿色,总想在宝玉跟前表现表现,可宝玉身边的丫鬟个个牙尖嘴利,根本轮不上她。
今儿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宝玉面前露脸,又被秋纹俩人劈头盖脸骂一顿,小红心里凉了半截。
正憋着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听见窗外有人低声喊:“红儿,你的绢子我捡着了!”
小红赶紧跑出去,月光下看清是贾芸,脸瞬间红了:“二爷在哪儿捡着的?”
贾芸笑着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
说着就伸手去拉她的衣裳,小红羞得转身就跑,没留神被门槛绊倒,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