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的晨雾尚未散尽,城南宅院外的巷口已立着两拨人。
东侧,赤阳身披赤金战甲,如同一尊燃着烈焰的雕像,十名焚天卫分立两侧,气息凝如实质,将周遭的晨雾都烤得微微扭曲。他们已在此站了三日,每日从晨曦微露到暮色四合,不言不动,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吓得附近百姓绕道而行。
西侧,清风长老坐在临时搭起的茶棚下,面前摆着一套素雅的茶具,正慢条斯理地烹着茶。他身后的五位太初圣地弟子同样静立,白衣胜雪,气息温润却内敛,与焚天谷的锋芒毕露形成鲜明对比,却也透着不容小觑的底蕴。
两拨人相隔不过十丈,却泾渭分明,互不干涉,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念稳穿着火红的练功服,正对着一块青石桩挥拳。他的拳头越来越快,拳锋裹挟着淡淡的火星,落在石桩上发出“砰砰”闷响,石屑簌簌落下。短短半个月,他的炼体境中期已愈发稳固,拳头上的力道比之前强了近一倍,《焚天诀》的入门心法已能熟练运转,引动天地火属性能量的速度越来越快。
“稳稳,注意换气,别贪快。”雪尘站在一旁,手持一根竹枝,偶尔在他动作变形时轻轻一点,“火焰烧得太急,容易熄灭,修炼也是一个道理。”
念稳停下动作,小脸通红,大口喘着气,却依旧倔强地说:“爹爹,我还能练!”
雪尘笑着摇摇头,递过一瓶灵泉水:“先休息片刻,修炼讲究张弛有度。”
另一边的空地上,念安正盘膝而坐,面前放着一个装满清水的铜盆。她闭着眼睛,小手结成奇特的印诀,盆中的清水缓缓升起,化作一条细细的水带,在空中蜿蜒盘旋,时而化作圆环,时而化作水莲,灵动异常。
她的水灵根感悟似乎更进了一步,不仅能操控水流的形态,还能让水流带上微弱的冲击力。此刻,水带突然化作数十根细小的水针,“咻咻”射出,精准地刺中不远处靶子上的小孔,每个小孔都被水针填满,不多不少。
“安安做得很好。”雪尘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对水元素的掌控越来越精细了,再试试让水针快一点。”
念安点点头,依言照做。水针的速度果然快了几分,射在靶上发出“噗噗”轻响,力道虽弱,却已初具穿透力。
苏夫人端着两盘切好的灵果走过来,笑道:“好了,练了一个时辰,该吃点东西歇歇了。”
柳如烟和云溪也跟了过来,看着两个孩子,眼中满是欣慰。
“阿尘,你看稳稳这性子,越来越有男子气概了。”苏夫人看着蹦蹦跳跳跑过来拿灵果的念稳,无奈又好笑。
“这样才好,有活力。”雪尘道,“安安性子静,正好和稳稳互补。”
云溪拿起一颗晶莹的“凝水珠”递给念安:“这是用晨露和水纹叶炼制的,能帮你更好地感知水元素,试试?”
念安接过凝水珠,握在手心,顿时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掌心涌入体内,与她的水灵根产生共鸣,周围空气中的水元素仿佛变得清晰起来,流动的轨迹都能隐约“看到”。
“谢谢溪姐姐!”念稳眼睛一亮,连忙闭上眼睛,借助凝水珠的力量继续感悟。
雪尘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云溪的炼丹术确实越发精湛了,这枚凝水珠虽只是低阶灵物,却恰到好处地契合了念安的需求,比他准备的引气玉佩效果更好。
“辛苦你了。”雪尘对云溪道。
云溪脸颊微红,摇摇头:“能帮上孩子们就好。”
一家人围坐在石桌旁,看着孩子们分享灵果,说着笑着,气氛温馨和睦,仿佛完全没受到院外两拨人的影响。
影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雪尘身后,低声道:“公子,焚天谷的赤阳刚才让手下去城主府了,好像在打听我们的行程。”
“哦?”雪尘挑眉,“他们想干什么?”
“不清楚,赵城主没答应,只说我们是普通百姓,行踪不便透露。”
“不必理会。”雪尘淡淡道,“只要他们不闯进院子,随他们折腾。”
他知道,赤阳和清风长老都在试探,想看看他的反应。越是沉不住气的人,越容易露出破绽,他有的是耐心陪他们耗。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焚天卫前来敲门,语气倨傲地说:“我家大人有请雪老爷过府一叙,商讨要事!”
门内传来家丁平淡的声音:“我家老爷说了,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还请回吧。”
焚天卫怒哼一声,还想说什么,却被巷口的赤阳用眼色制止,只能悻悻离去。
茶棚下,清风长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对身边的弟子道:“沉得住气,倒是个有趣的人。”
“师父,这雪尘分明是故意怠慢,要不要我们也派人去请?”一个弟子问道。
清风长老摇头:“不必。我们是来探查,不是来结怨的。他既不愿见,我们便等着,总有他愿意见的时候。”
他看得出来,雪尘在刻意保持距离,不愿与中域宗门扯上关系。这种态度,反而让他更加好奇——一个能让圣王境敬畏的人,为何如此低调?是真的淡泊名利,还是另有图谋?
接下来的几日,焚天谷和太初圣地的人依旧守在院外,却没再主动上门打扰,只是偶尔会派人远远跟着雪尘一家外出,却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不敢过分靠近。
雪尘对此视若无睹,依旧每日带着孩子们修炼,陪妻女去灵茶馆喝茶,去巧手坊添置灵具,甚至还带着孩子们去了一趟城外的灵植园,采摘适合她们修炼的灵草。
在灵植园,念稳对一株“烈焰花”产生了浓厚兴趣。烈焰花是炼制低阶火系丹药的主材,蕴含着精纯的火属性能量。念稳的小手刚碰到花瓣,花瓣便“腾”地一下燃起小火苗,却没伤到他,反而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让他体内的火灵气一阵躁动。
“爹爹,它在跟我玩!”念稳惊喜地喊道。
雪尘笑道:“那是因为你的火灵根与它相吸,试着引导它的力量,别让它乱跑。”
在雪尘的指点下,念稳尝试着运转《焚天诀》,将烈焰花的火属性能量缓缓吸入丹田,炼化融合。半个时辰后,他再次挥拳,拳头上的火星明显变得更加凝实,力道也强了几分。
念安则对一潭“静心泉”很感兴趣。泉水中蕴含着柔和的水属性能量,她坐在泉边,很快就进入了冥想状态,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水汽,泉水表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自动朝着她汇聚而来。等她醒来时,眉宇间的灵气更盛,操控水流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云溪趁机采摘了不少烈焰花和静心泉的泉水,打算回去给孩子们炼制辅助修炼的丹药。
这一切,都被悄悄跟在后面的焚天卫和太初圣地弟子看在眼里。
“队长,那两个孩子的灵根好纯!尤其是那个男孩,火灵根几乎能与烈焰花共鸣!”焚天卫回报时,语气带着惊讶。
赤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火灵根?看来这雪尘确实不简单,能生出这样的孩子,自身绝不可能是凡人。”他心中对雪尘的兴趣更浓了,若能将这孩子收到焚天谷,将来必成大器。
太初圣地的弟子也向清风长老汇报了念稳的情况:“师父,那小女孩的水灵根感悟极强,对水元素的亲和力远超常人,简直是天生的水属性修士。”
清风长老抚着胡须,若有所思:“一对儿女,分别拥有顶级火灵根和水灵根,这雪尘……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们越是观察,心中的疑团就越大。雪尘的平凡与他家人的不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仿佛一个巨大的谜团,吸引着他们去探究。
而雪尘,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们的窥探,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日,他正在院中教孩子们一套基础剑法。念稳用的是一柄小巧的木剑,剑招带着火焰的凌厉;念安用的是一柄水纹木剑,剑招则带着水流的灵动。两人你来我往,剑势虽稚嫩,却已有了几分章法,火与水的气息相互交织,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不错,就是这样。”雪尘满意地点点头,“稳稳的剑要更‘烈’,安安的剑要更‘柔’,火能烧水,水也能灭火,你们要记住这种相生相克的道理。”
就在这时,影一匆匆走来,神色凝重:“公子,焚天谷和太初圣地的人动了。”
“哦?他们做了什么?”雪尘问道。
“赤阳派人去了黑风城,好像在重新调查血影教覆灭的现场,清风长老则去了城主府,与赵德密谈了很久,具体内容不知。”
雪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他们是等不及了,想从别处找突破口。”
“需要阻止吗?”影一问道。
“不必。”雪尘道,“黑风城的痕迹早就被我清理干净,他们查不出什么。至于赵德,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对赵德有信心。经过血影教一事,赵德早已对他心存敬畏,绝不会愚蠢到出卖他来讨好中域宗门。
果然,没过多久,去黑风城的焚天卫就回来了,一无所获,只带回一些被太初之力净化过的残留气息,与雪尘身上的“平凡”格格不入。
清风长老从城主府出来后,脸色也有些凝重。赵德果然守口如瓶,只说雪尘是个热心的富商,其他一概不知,任凭他如何旁敲侧击,都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
“看来这落霞城的人,对他倒是忠心。”清风长老对弟子道。
“师父,要不要……用点手段?”一个弟子低声道。
清风长老摇头:“不可。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之前,贸然动手只会自讨苦吃。红菱的教训还不够吗?”
赤阳也得到了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忙活了半天,竟然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有些按捺不住。
“队长,要不我们直接闯进去?”一个焚天卫提议,“凭我们的实力,就算他有圣王境撑腰,也未必能留住我们!”
赤阳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压了下去:“谷主有令,不可轻举妄动。再等等,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躲着不见人!”
他不信一个凡人能永远维持平静,只要再加点压力,对方迟早会露出马脚。
然而,赤阳和清风长老都低估了雪尘的耐心。
接下来的一个月,雪尘一家依旧过着平静的生活。孩子们的修为稳步提升,念稳成功突破到炼体境后期,一拳能在青石桩上留下寸深的拳印;念安也紧随其后,水灵根的操控愈发精妙,能凝聚出三尺高的水墙,挡住普通炼体境的攻击。
雪尘偶尔会带她们去城外历练,猎杀一些低阶妖兽,让她们熟悉实战。念稳的火焰拳配合念稳的水箭,往往能出奇制胜,虽然只是对付一阶妖兽,却也让她们积累了宝贵的战斗经验。
焚天谷和太初圣地的人依旧守在院外,从最初的警惕、试探,渐渐变成了麻木。他们看着雪尘每日带孩子修炼、散步、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家事”,仿佛对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那些关于“圣王境敬畏”“神秘屏障”的传闻,都成了空穴来风。
“队长,这都一个月了,要不我们回去吧?”焚天卫中有人开始动摇,“我看这雪尘就是个普通人,根本不值得我们这么盯着。”
赤阳脸色难看,却依旧嘴硬:“再等等!”
茶棚下的清风长老也皱起了眉头。一个月的观察,他没发现任何异常,雪尘的言行举止、生活作息,都和一个普通的富商无异,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安分”。若不是红菱和白玄的密信言之凿凿,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难道……真的是我们想多了?”清风长老喃喃自语。
这日傍晚,雪尘带着家人在院中乘凉,看着念安和念稳追逐萤火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阿尘,你说他们会一直守下去吗?”苏夫人轻声问道。
“不会。”雪尘摇头,“中域宗门虽强,却也没那么多时间耗在一个‘凡人’身上。他们的耐心,快耗尽了。”
他看向院外,神识悄然铺开,将赤阳和清风长老的神色尽收眼底。焦躁、怀疑、动摇……这些情绪都清晰地反映在他们脸上。
“再过几日,他们就会离开了。”雪尘道。
果然,三日后,焚天谷的人率先有了动作。赤阳留下两名焚天卫继续监视,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落霞城,不知去向。
又过了两日,清风长老也带着弟子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话,让客栈掌柜转交给雪尘:“太初圣地,随时欢迎雪先生来访。”
巷口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那些探头探脑的目光消失了,百姓们又敢走这条街了,宅院周围的气氛彻底放松下来。
“他们终于走了。”苏夫人松了口气。
“只是暂时的。”雪尘道,“他们回去后,定会将这里的情况上报宗门,中域那边,很快会有新的动静。”
但他并不担心。至少在短期内,不会再有麻烦上门。这段时间的平静,足够孩子们打下更坚实的基础,也足够他做好应对下一波风雨的准备。
夜色渐深,念安和念稳已经睡熟。雪尘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明月,眼中闪过一丝深邃。
焚天谷,太初圣地……
中域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但这又如何?
只要他守着这份安宁,护好身边的人,无论来的是狂风还是暴雨,他都能稳稳接住。
明面上,他是落霞城一个平凡的富家子弟,守护着自己的小家。
暗地里,他是足以让中域宗门忌惮的大圣境,静观风云变幻。
这种双重身份,还将继续下去。
而他的孩子们,正在这片平静的土地上,慢慢长大,慢慢变强,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他们也能独当一面,成为他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