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苑的清晨，带着黑石城特有的矿尘气息，透过窗棂洒进客房。雪尘坐在简陋的木桌旁，看着侍女送来的粗粮粥和咸菜，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却在悄然打量着这座宅院。
自昨日入住以来，他便发现这听风苑看似平静，实则处处透着规矩。侍女和护卫们各司其职，步履轻缓，说话低声，连走路都尽量避开主院的方向，显然对那位绯衣女子极为敬畏。
“小少爷，夫人让您过去一趟。”一名侍女轻声敲门，恭敬地说道。
雪尘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露出“乖巧”的笑容：“好呀，我这就去。”
跟着侍女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主院的客厅。绯衣女子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颗圆润的黑石子，阳光透过窗纱落在她身上，给那身绯红色的纱裙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更添几分魅惑。
“姐姐。”雪尘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软糯。
女子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放下手中的石子：“过来，让我看看。”
雪尘依言走到她面前，低着头，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触感细腻温软，与她身上那股王者境的凌厉气息截然不同。
“倒是个清秀的孩子。”女子轻笑，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昨天跟着我的马车，就不怕被劫匪杀了？”
雪尘“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我看到姐姐的护卫很厉害，觉得跟着姐姐会安全些。”
“哦？你怎么知道我会带你进城？”女子挑眉，眼神带着几分试探。
“我……我不知道，”雪尘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我只是……只是想找个地方落脚，我爹娘说，遇到好看的姐姐，一般都很善良。”
这番话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又暗暗夸赞了女子的容貌，恰到好处。
女子被逗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小家伙，嘴巴倒挺甜。既然你爹娘教你遇着好看的姐姐要听话，那以后就在我这里住下，给我端茶倒水，跑腿打杂，行吗？”
“嗯！我会好好干活的！”雪尘用力点头，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
“那好，”女子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几，“先去把那杯茶端过来。”
雪尘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递到女子面前，动作笨拙却认真。
女子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雪尘身上，缓缓道：“你叫雪尘是吧？从青阳城来？”
“是呀。”
“青阳城离黑石城可不近，你一个小孩子，怎么敢独自出门？”
雪尘低下头，露出“失落”的神色：“我娘病了，家里没钱买药，听人说黑石城的矿场能赚钱，我就想来试试……”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自己独自出行的原因，又塑造了一个孝顺懂事的形象，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笑道：“倒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过黑石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矿场里更是危险，你这小身板，去了也是送命。”
“那……那我该怎么办呀？”雪尘抬起头，眼中带着“茫然”和“无助”，恰到好处地将话题引向了女子。
女子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滑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想让我帮你？”
雪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我知道不该麻烦姐姐，可是……”
“可是什么？”
“我听护卫大哥们说，姐姐很厉害，”雪尘的声音带着“崇拜”，“他们说，黑石城的人都怕姐姐，姐姐是不是来这里做很厉害的事情呀？”
他没有直接问女子的目的，而是借着“护卫大哥”的名义，用孩童的好奇口吻，旁敲侧击。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掩去，笑道：“小孩子家，问这些做什么？姐姐来这里，自然是做生意的。”
“做生意？”雪尘“好奇”地眨了眨眼，“像望海城的那些叔叔阿姨一样，卖东西吗？可是黑石城除了石头，还有什么好卖的呀？”
他故意提起望海城，暗示自己见识过繁华，又用“石头”来降低自己的威胁性，仿佛真的只是个对生意一窍不通的小孩。
女子轻笑一声：“黑石城的好东西可多了，比如……能让人变强的石头。”
“能让人变强的石头？”雪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吃了就能变成武林高手？”
“差不多吧。”女子没有细说，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不过那些东西太危险，不是你该知道的。”
雪尘识趣地没有再问，转而露出“羡慕”的神色：“要是我也能变强就好了，就能保护我娘了。”
女子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淡淡道：“变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先在我这里好好待着，等以后有机会，我或许可以教你两招粗浅的功夫，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
“真的吗？谢谢姐姐！”雪尘“兴奋”地说道，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他知道，女子虽然没有明说，但“能让人变强的石头”，十有八九与黑石矿有关。而她来到黑石城的目的，大概率是为了黑石矿——或许是争夺矿脉，或许是寻找某种特殊的矿石。
至于留下自己的原因，目前还不清楚。可能是觉得自己一个“普通小孩”无伤大雅，留着解闷；也可能是还在试探自己的底细；甚至可能……她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在故意引自己入局。
无论哪种可能，雪尘都决定继续演下去。
……
接下来的几日，雪尘便在听风苑住了下来，每天帮着端茶倒水，打扫院子，偶尔跟着侍女去厨房帮忙，做得有模有样，完全是个乖巧懂事的小杂役。
他从不主动打听任何事情，只是在干活时，“无意”中听到护卫们的谈话，或是看到女子与某些神秘人会面。
他得知，女子姓苏，别人都叫她“苏夫人”。
他看到，每日都有不同的人来听风苑拜访苏夫人，这些人身份各异，有矿场的老板，有城中的富豪，甚至还有一些气息凶悍的武者，每次来都与苏夫人在书房密谈许久，离开时要么面带喜色，要么神色凝重。
他还“不小心”听到护卫们议论，说苏夫人最近在与城西的“铁刀帮”争夺一处新发现的黑石矿脉，双方已经起了好几次冲突。
“铁刀帮？”雪尘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
他能感知到，铁刀帮的总部就在黑石城城西，帮主是个大宗师后期的壮汉，手下有数百名帮众，在黑石城势力不小，控制着好几处矿场。
看来，苏夫人来黑石城的主要目标，就是这处新发现的矿脉。
这日，雪尘正在院子里扫地，看到苏夫人送一位身穿矿场工装的中年男子出门。那男子走后，苏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对护卫队长沉声道：“铁刀帮的人，又在矿脉边界闹事了？”
“是，夫人，”护卫队长躬身道，“他们派了三十多个好手，打伤了我们三个矿工，还扬言要我们三天内撤出矿脉，否则就踏平听风苑。”
苏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哼，张猛倒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来，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是不知道黑石城谁说了算。”
“夫人，要不要属下带人去会会他们？”
“不必，”苏夫人摇了摇头，“现在动手，只会让其他人看笑话。去查查张猛最近的行踪，我要知道他每天都去哪些地方。”
“是。”
雪尘低着头，假装专心扫地，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张猛，应该就是铁刀帮的帮主了。大宗师后期，在黑石城算得上是顶尖战力，难怪敢与苏夫人叫板。
苏夫人虽然是王者境中期，但在黑石城这种地方，想必也不好轻易暴露全部实力，否则很容易引来其他势力的忌惮和围攻。
这或许就是她一直没有直接出手的原因。
……
傍晚时分，雪尘端着一盆热水，送到苏夫人的书房。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苏夫人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一张矿脉分布图，眉头微蹙。
“姐姐，水来了。”雪尘将水盆放在地上，小声说道。
苏夫人抬眸，看了他一眼：“放在那里吧。”
“嗯。”雪尘放下水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好奇”地看着桌上的图纸，“姐姐，这是什么呀？画得好奇怪。”
图纸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显然是矿脉的分布和开采路线。
苏夫人没有避讳，淡淡道：“这是地图。”
“地图？是黑石城的吗？”雪尘“天真”地问道，“我看到上面有好多小黑点，是不是矿场呀？”
他白天在外面扫地时，曾“无意”中听到矿工们说矿场在地图上都用黑点标注。
苏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你倒是有点眼力见。没错，这些都是矿场。”
“那这个最大的黑点是什么地方呀？”雪尘指着图纸中央的一个大黑点，那里正是矿脉的核心区域。
苏夫人看着那个黑点，眼神变得深邃：“那里是个好地方，有能让人变强的石头。”
“哇！”雪尘露出“向往”的神色，“那姐姐是不是要去那里？”
“嗯。”苏夫人点了点头，“不过那里被坏人占了，姐姐正在想办法把坏人赶走。”
“坏人？是铁刀帮吗？”雪尘“顺口”问道。
苏夫人猛地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怎么知道铁刀帮？”
雪尘被她的眼神看得“害怕”，连忙低下头：“我……我昨天听到护卫大哥们说的，他们说铁刀帮的人很凶，还打伤了姐姐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委屈”和“害怕”，仿佛只是无心之失。
苏夫人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确实吓得不轻，眼中的锐利渐渐散去，淡淡道：“小孩子家，别乱听乱问。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哦……”雪尘低下头，“我知道了，姐姐。”
他能感觉到，苏夫人对自己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但他并不在意。
至少，他已经确认了苏夫人的目的——争夺那处新发现的矿脉，对手是铁刀帮。
而苏夫人留下自己，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听到”了这些消息，却表现得如此“无害”，让她觉得可以利用，或者说，可以通过自己这个“无害”的小孩，传递一些信息，试探一些人。
……
离开书房后，雪尘回到自己的客房，脸上的“害怕”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
苏夫人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一个王者境中期的强者，不可能对身边的人毫无防备。自己刚才的“顺口一问”，必然会引起她的怀疑。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适当的“暴露”，反而能降低对方的戒心——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偶然听到消息的小孩，而非刻意探查。
更重要的是，他从苏夫人的反应中，捕捉到了一丝信息——苏夫人似乎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与铁刀帮争夺矿脉的事，否则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直接碾压铁刀帮，没必要如此迂回。
这说明，苏夫人在黑石城，可能还有其他的敌人，或者说，她的目标并不仅仅是那处矿脉。
“越来越有意思了。”雪尘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铁刀帮所在的城西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或许，他可以“帮”苏夫人一把。
当然，是以一个“普通小孩”的方式。
比如，“无意”中把铁刀帮帮主张猛的行踪，透露给苏夫人的护卫；
比如，“不小心”在铁刀帮的人面前，说漏嘴苏夫人的“弱点”（当然是假的）；
比如，在双方冲突的时候，“恰好”出现在附近，制造一些“巧合”。
这样既能加深苏夫人对自己的“信任”（或者说利用），又能搅乱黑石城的局势，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到拉拢苏夫人的机会。
毕竟，一个王者境中期的强者，对藏锋阁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
次日，雪尘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扫地。
护卫队长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对苏夫人汇报道：“夫人，查到了，张猛最近每天傍晚都会去城西的‘醉春楼’喝酒，身边只带两个护卫。”
苏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很好。”
雪尘低着头，扫帚“不小心”碰到了一块石头，发出“哐当”一声。
护卫队长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干活小心点！”
雪尘“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点头：“对不起，对不起。”
苏夫人看了他一眼，对护卫队长道：“下去吧，准备一下。”
“是。”
护卫队长离开后，苏夫人走到雪尘身边，看着他“惶恐”的样子，忽然笑道：“雪尘，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
雪尘“惊讶”地抬起头：“出去？去哪里呀？”
“去一个有好吃的地方。”苏夫人笑得妩媚，“不过你要听话，不许乱跑，不许乱说话，知道吗？”
“嗯！我一定听话！”雪尘“兴奋”地说道。
他知道，苏夫人要对张猛动手了。
而带上自己这个“普通小孩”，或许正是为了掩人耳目——谁会想到，一个带着小孩去酒楼的女人，会是去杀人的？
这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
雪尘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跟着苏夫人出门时，他看到护卫们都换上了普通的衣服，暗藏兵器，眼神警惕。
阳光洒在黑石城的街道上，带着喧嚣与杂乱。
雪尘跟在苏夫人身边，小手被她牵着，感受着那细腻温软的触感，以及触感下那股隐藏的磅礴力量。
他能感觉到，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他这个“平凡”的小孩，将再次成为风暴中心的旁观者，甚至……推波助澜者。
一切，都与他无关。
又一切，都由他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