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晨雾尚未散尽，海商联盟的议事堂内已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王家族老分列两侧，个个面色凝重，目光在主位上的王坤与下方对峙的王浩、王雷之间来回逡巡，空气中的紧张几乎能拧出水来。
王坤斜倚在太师椅上，脸色虽比前些日子红润些，气息却依旧虚浮。他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后辈，剧烈地咳嗽几声，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重重一敲：“够了！都是王家子孙，闹成这样，是想让外人看笑话吗？”
王雷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爷爷，不是孙儿要闹，是堂哥太糊涂！海商联盟如今内忧外患，黑风岛虎视眈眈，若不依附天风宗，迟早要被吞灭！堂哥却抱着那些过时的祖训不放，这是要把王家往绝路上带啊！”
他身后站着两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气息沉稳如渊，正是天风宗派来的皇者境长老——虽然他们对外只宣称是“宗师后期”，但那不经意间泄露出的威压，早已让在场的族老们心惊胆战。
王浩气得脸色涨红，指着王雷怒斥：“你胡说！天风宗狼子野心，岂是真心相助？他们是想借我们王家的手掌控望海城的商道！依附他们，才是把王家推入火坑！”
“火坑？”王雷冷笑，“堂哥怕是怕失了继承权，才故意危言耸听吧？论修为，我已是大宗师初期，你不过宗师中期；论手段，我能请来天风宗的前辈坐镇，你能请来什么？一群只会守着账本哭的老顽固？”
这话像巴掌一样扇在王浩脸上，也狠狠抽在那些支持王浩的族老心上。王浩气得浑身发抖，却偏偏无言反驳——实力差距摆在眼前，王雷有皇者境撑腰，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放肆！”王坤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王雷，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你堂哥说话？”
王雷看似恭敬地低下头，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爷爷息怒，孙儿只是实话实说。眼下可不是讲情面的时候，联盟的船队昨日又被黑风岛劫了三艘，损失惨重，再拖下去，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他话音刚落，一个管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封染血的信笺：“家主！不好了！去南域的船队在黑石礁被劫，船长……船长被黑风岛的人杀了！”
议事堂内一片哗然。
王雷立刻道：“爷爷看到了吧？这就是堂哥坚持不与天风宗合作的后果！若有天风宗的前辈出手，黑风岛敢这么嚣张吗？”
支持王雷的族老们纷纷附和：“二公子说得对！不能再等了！”“依附天风宗，总比被黑风岛灭了强！”
王浩急得满头大汗，看向王坤：“爷爷，这一定是王雷和黑风岛勾结好的，故意栽赃陷害！”
“堂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王雷摊开手，一脸无辜，“我怎么会勾结海盗？倒是你，屡次阻挠联盟求生，该不会是收了黑风岛的好处吧？”
“你！”王浩气得说不出话。
王坤看着乱成一团的议事堂，心中一片冰凉。他何尝不知道王雷的野心，何尝不明白天风宗的图谋？可王雷说得对，海商联盟已经拖不起了。黑风岛的劫掠日益猖獗，家族内部人心涣散，王浩虽忠厚，却缺乏力挽狂澜的魄力……
更重要的是，天风宗那两位“宗师后期”的真正实力，他隐约能察觉到一丝——那是远超王者境的恐怖威压，是他这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大宗师巅峰绝无可能抗衡的。
“咳……咳咳……”王坤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的痰中甚至带着血丝。他摆了摆手，声音疲惫而沙哑，“罢了……就按王雷说的办吧。”
“爷爷！”王浩失声惊呼，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王坤没有看他，只是对王雷道：“你要与天风宗合作可以，但必须立誓，绝不能出卖王家的根本利益，绝不能让海商联盟沦为外人的傀儡！”
王雷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立刻跪地发誓：“孙儿王雷在此立誓，若有负王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誓言说得铿锵有力，眼底的算计却瞒不过有心人。
站在议事堂角落的雪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今日是以“给王坤复诊”的名义混进来的，此刻正低着头，用一块脏布擦拭着并不存在污渍的药箱，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王坤的偏心与妥协，王雷的虚伪与野心，王浩的无力与不甘，还有那些族老的趋炎附势……这场内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所谓的亲情、祖训，都不过是不堪一击的笑话。
他瞥了一眼王雷身后那两个青衫男子，圣者境的神识早已看穿了他们的底细——皇者境中期，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看来天风宗为了拿下望海城，确实下了血本。
“既然爷爷发话了，那孙儿就却之不恭了。”王雷站起身，目光扫过王浩和支持他的族老，语气带着胜利者的傲慢，“从今日起，海商联盟的船队调度、商铺管理，暂由我全权负责。堂哥，你就安心在家陪着爷爷养病吧。”
王浩面如死灰，踉跄着后退几步，眼中满是绝望。
那些支持王浩的族老见状，纷纷低下头，不敢再言语。有的甚至悄悄挪动脚步，往王雷那边靠了靠——墙倒众人推，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王雷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转向那两位青衫男子，拱手道：“多谢两位前辈相助，王某感激不尽。”
左边的青衫长老淡淡点头：“分内之事。尽快整合海商联盟的力量，我们要的古遗迹线索，还需要你们多费心。”
“前辈放心，孙儿这就去办。”王雷恭敬应道，那姿态，哪里像是合作，分明就是臣属对主子的谄媚。
王坤看着这一幕，胸口一阵发闷，眼前一黑，竟直接晕了过去。
“家主！”
“爷爷！”
议事堂顿时一片混乱，王浩连忙冲上前去搀扶，王雷也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声，眼中却毫无担忧。
雪尘趁乱退出议事堂，刚走到回廊，就被一个小厮拦住——是王浩身边的人。
“先生，我家公子有请。”小厮低声道，语气焦急。
雪尘跟着小厮来到王浩的书房，只见王浩正坐在桌前，双手抓着头发，满脸颓败。看到雪尘进来，他猛地站起身，眼中带着一丝最后的希冀：“先生，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求您帮帮我，不能让王家落在王雷和天风宗手里啊！”
雪尘看着他，语气平静：“王公子，事已至此，回天乏术。”
“为什么？”王浩红着眼眶，“爷爷明明更疼我，族老们也知道王雷心怀不轨，为什么……为什么最后还是他赢了？”
“因为实力。”雪尘淡淡道，“王雷有天风宗撑腰，有大宗师的修为，而你没有。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偏心没用，道理也没用。”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以为王雷勾结黑风岛只是为了栽赃你？不，他是在向天风宗表忠心——用王家的损失，换天风宗的信任。你以为族老们真的信服王雷？不，他们是怕天风宗的报复。这就是现实，弱肉强食。”
王浩呆呆地站在原地，雪尘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剖开了这场内斗温情脉脉的表象，露出底下血淋淋的本质。
“那……那我们就只能看着王家被毁掉吗？”王浩的声音带着颤抖。
“未必。”雪尘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天风宗扶持王雷，是为了古遗迹和望海城的商道。一旦他们得手，王雷这个傀儡也就没用了。你若能忍一时之气，暗中积蓄力量，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王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我只是宗师中期，怎么可能斗得过天风宗的皇者境？”
“谁说要你亲自斗？”雪尘笑了笑，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王浩，“这里面是‘凝神丹’，能帮你稳固修为，冲击大宗师。另外，我给你指条路——黑风岛的熊虎，看似与王雷勾结，实则各怀鬼胎。你若能暗中联系上他，许以重利，未必不能借他的手，给王雷和天风宗制造点麻烦。”
“与虎谋皮？”王浩脸色一白。
“你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雪尘反问。
王浩看着手中的瓷瓶，又想起爷爷失望的眼神，想起王雷嚣张的嘴脸，想起那些被黑风岛杀害的船队兄弟，终于咬牙道：“好！我干！”
雪尘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忍辱负重，静待时机。别让我失望，也别让王家的列祖列宗失望。”
……
三日后，海商联盟发布公告：家主王坤病重静养，由王雷暂代联盟主事之位，全面接管联盟事务。
公告一出，望海城一片哗然。
黑风岛的熊虎第一时间送来贺礼，言辞间却充满了试探——他不傻，王雷背后有天风宗撑腰，对他未必是好事。
城主府的周明轩则喜忧参半，喜的是海商联盟终于“听话”了，忧的是天风宗的势力越来越大，怕是迟早要威胁到城主府的地位。
天风宗的两位长老对王雷的效率很满意，开始催促他尽快组织人手，探查海底古遗迹的具体位置。
王雷意气风发，在议事堂内发号施令，将支持王浩的族老一一架空，换上自己的心腹。他甚至不顾王家族老的反对，强行将联盟三成的利润“上贡”给天风宗，美其名曰“合作诚意”。
王坤躺在病床上，听闻这些消息，一口气没上来，病情再次加重，彻底成了摆设。
这日，王雷正在清点准备献给天风宗的宝物，其中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是海商联盟压箱底的珍品。
“这颗珠子，献给天风宗的长老，他们定会满意。”王雷得意地把玩着夜明珠，眼中满是贪婪。
他身后的随从谄媚道：“公子英明！有了天风宗撑腰，别说望海城，就是整个南域的商道，迟早都是公子的！”
王雷哈哈大笑，正笑得得意，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让开！我要见王雷！”是王浩的声音。
王雷脸色一沉：“他来干什么？让他滚！”
话音刚落，王浩已经闯了进来，身上带着伤，嘴角还有血迹，显然是被拦着打了一顿。
“王雷！你把夜明珠给我！”王浩指着他手中的珠子，怒吼道，“那是父亲当年冒着生命危险从深海捞上来的，是王家的镇族之宝，你怎么能送给外人？！”
“镇族之宝？”王雷冷笑，“在我眼里，能换来天风宗支持的，才是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
“我是王家的嫡长子！”
“嫡长子又如何？现在联盟我说了算！”王雷上前一步，大宗师的气息释放出来，狠狠碾压在王浩身上，“识相的就滚回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王浩被威压得单膝跪地，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死死盯着王雷：“你这个叛徒！迟早会遭报应的！”
“报应？”王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等我掌控了古遗迹，得到天风宗的青睐，就算是皇者境也能达到，到时候整个望海城都是我的，谁能奈我何？”
他一脚踹在王浩胸口，将他踹倒在地：“给我拖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准他再踏入议事堂半步！”
侍卫们上前，架起王浩就往外拖。王浩挣扎着，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这一幕，被躲在暗处的雪尘看得清清楚楚。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王雷的嚣张，王浩的挣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场内斗，终于以最难看的方式落幕。王雷赢了，却把王家彻底变成了天风宗的傀儡；王浩输了，却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他，就像一个看戏的观众，看着这场闹剧上演，偶尔递上一把刀，添上一把火，让剧情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望海城的风，越来越急了。海商联盟落入天风宗之手，古遗迹的探查即将开始，黑风岛的熊虎蠢蠢欲动，城主府的周明轩摇摆不定……
雪尘站在客栈的窗前，望着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拿出藏锋阁送来的密信，上面写着：黑风岛的熊虎已同意与王浩接触，条件是要海商联盟的两条黄金航线。
“还算聪明。”雪尘将密信烧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天风宗想借王雷掌控望海城？那他就给他们找个麻烦。熊虎贪婪，王浩隐忍，这两个看似不可能合作的人，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未必不能拧成一股绳。
至于他自己，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游方郎中”，在这场多方角力中，静静等待着最合适的出手时机。
深海之下的古遗迹，天风宗的野心，黑风岛的贪婪，王家的内斗……所有的线索都在向一个方向汇聚。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场乱局中，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顺便，搅个天翻地覆。
望海城的夜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