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的天空,像是被人泼了墨,连一丝星光都吝啬透入。铁刀帮总舵的院子里,篝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与焦躁。
张猛背着手,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咯吱作响。三天了,他把库房里最后一点黑石都换成了粗粮,勉强让帮众们喝上了稀粥,可这根本填不饱肚子,更别提驱散心中的恐慌。
“爹,南边的‘黑虎堂’又来闹事了,说我们占了他们的地盘,还打伤了我们两个弟兄。”张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一道新的伤口,显然刚跟人打过架。
张猛猛地停下脚步,眼中布满血丝:“打回去!老子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轮不到他们来撒野!”
“可是爹,兄弟们……兄弟们真的没力气了。”张虎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有几个弟兄说,与其饿死在这里,不如散伙算了……”
“散伙?”张猛怒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木屑纷飞,“我张猛纵横黑石城三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他心里清楚,张虎说的是实话。再这样下去,不等别人打过来,铁刀帮自己就先垮了。
就在这时,一个帮众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帮……帮主,外……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说是毒蝎谷的!”
“毒蝎谷?”张猛浑身一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怎么忘了,自己还请了毒蝎谷的人!如今苏夫人没抓到,玄铁精矿没到手,毒蝎谷的人找上门来,绝对没好事!
“让他们进来!”张猛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事到如今,怕也没用了。
片刻后,一群身着黑袍的人走进院子,为首的是个身材佝偻的老者,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却像毒蛇一样,闪烁着阴冷的光芒——正是毒蝎谷的二长老,王者境初期的毒修。
“张帮主,别来无恙啊。”二长老的声音沙哑刺耳,像是砂纸摩擦,目光扫过院子里的狼狈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怎么?这才几天不见,铁刀帮就落魄成这样了?”
张猛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拱了拱手:“二长老说笑了,一点小麻烦而已,不碍事。不知二长老今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指教?”二长老冷笑一声,“张帮主怕是贵人多忘事吧?我们毒蝎谷帮你解决苏夫人,你答应给我们的十斤玄铁,什么时候兑现啊?”
“这……”张猛脸色一变,支支吾吾道,“二长老,苏夫人狡猾得很,中了毒还能逃脱,玄铁精矿暂时……暂时还没找到……”
“没找到?”二长老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身上的王者境威压爆发出来,压得院子里的帮众们纷纷跪倒在地,“张猛!你当我们毒蝎谷是好糊弄的吗?拿了我们的‘化功散’,却办不成事,还想赖账?”
张猛被那股威压压得喘不过气,脸色涨得通红:“二长老息怒!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能找到玄铁精矿,到时候别说十斤,二十斤都给您!”
“哼,空口白牙谁不会说?”二长老身旁的一个黑袍人上前一步,冷声道,“我们谷主说了,三日之内,要么交出玄铁,要么……拿你的人头抵债!”
“你敢!”张猛怒喝一声,大宗师后期的气息爆发出来,与二长老的威压抗衡,“我铁刀帮虽然落难,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哦?那我倒要看看,你这只病羊,还能蹦跶多久。”二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再来取账。”
说完,他带着黑袍人转身就走,留下满院的冰冷与绝望。
张猛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毒蝎谷的到来,无疑是雪上加霜,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爹……”张虎扶住他,声音颤抖。
张猛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传我命令,所有人,跟我去矿脉!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玄铁精矿找出来!谁敢违抗,格杀勿论!”
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只能拼死一搏。
……
隐秘山洞内,微光摇曳。
苏夫人靠在石壁上,看着雪尘蹲在洞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把捡来的锈匕首,动作笨拙却认真。这几日,她的毒性渐渐消退,精神也好了许多,但心中对雪尘的怀疑,却像藤蔓一样疯长。
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危机四伏的山脉中,不仅能找到食物和水源,还能避开铁刀帮和毒蝎谷的搜捕,甚至连她昏迷时发生的事情,都能说得滴水不漏——这太不寻常了。
“小尘,”苏夫人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试探,“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在山里跑?”
雪尘回过头,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是呀,我家后面就是大山,我经常跟村里的小伙伴去山里采野果、掏鸟蛋。娘说,山里的东西能吃,还能换钱给她治病呢。”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既解释了自己为何熟悉山林,又呼应了之前“为母治病”的说法,带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苏夫人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孩童的纯真。她心中的疑窦更深了——越是完美的伪装,往往越有问题。
“那你很厉害呀,”苏夫人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连铁刀帮的人都能躲开。”
雪尘低下头,小手摆弄着锈匕首,声音带着“害怕”:“我……我就是躲在树后面,他们没看到我。那些人好凶,我不敢出来。”
“是吗?”苏夫人追问,“那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记得我当时昏迷了,很重的。”
雪尘抬起头,露出“得意”的表情:“我找了根粗藤,把你绑在背上,慢慢拖过来的。虽然很累,但是姐姐你很轻呀。”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小脸上满是“我很能干”的骄傲,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破绽。
苏夫人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演技太好了,好到让她找不到任何证据。所有的疑点,都被他用孩童的视角和逻辑,完美地解释了过去。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她苦笑一声,或许是经历了太多阴谋诡计,已经无法相信纯粹的善意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呀?”雪尘歪着头,好奇地问。
“没什么,”苏夫人摇了摇头,看着他手中的锈匕首,“你拿这个做什么?”
“防身呀,”雪尘举起匕首,认真地说,“万一遇到坏人,我就用这个吓唬他。虽然它锈了,但看起来还是很厉害的。”
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苏夫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的疑窦也淡了几分。或许,他真的只是个运气好、胆子大的孩子。
“小心点,别伤了自己。”她轻声道。
“嗯!”雪尘用力点头,继续擦拭着匕首,嘴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知道,苏夫人的怀疑不会轻易消除,但这没关系。只要没有证据,她就不能奈他何。而他要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平凡小孩”的角色,等待最佳的时机。
……
铁刀帮总舵,张猛正在召集帮众,准备前往矿脉进行最后的搜索。
“兄弟们,成败在此一举!找到玄铁精矿,我们就有活路了!”张猛站在高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
台下的帮众们面无表情,眼神麻木,没有人回应他的号召。连日的饥饿和绝望,已经磨灭了他们的斗志。
“爹,没人动……”张虎低声道。
张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拔出长刀,指向人群中一个低头不语的帮众:“你!出列!跟我走!”
那帮众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帮主,我不去!去了也是送死!我要回家!”
“回家?”张猛怒吼一声,长刀一挥,鲜血飞溅,那帮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谁还敢说不去?!”张猛提着滴血的长刀,环视着众人,眼中充满了疯狂。
帮众们被他的残暴吓住了,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
“很好!”张猛满意地点点头,“所有人,跟我走!谁敢掉队,这就是下场!”
他率先朝着外面走去,背影决绝而孤勇。张虎看着父亲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悲哀,无奈地跟了上去。
帮众们如同行尸走肉般跟在后面,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像是在为铁刀帮敲响丧钟。
……
隐秘山洞内,雪尘靠在洞口,听着暗卫传来的消息,眼神平静无波。
张猛的疯狂,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往往会做出最极端的事情,却也最容易露出破绽。
“看来,是时候让毒蝎谷和铁刀帮,彻底撕破脸了。”雪尘轻声自语。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装着之前从铁刀帮宝库中找到的那封信——毒蝎谷谷主与张猛的约定。
他将竹筒封好,交给潜伏在洞外的暗卫:“想办法,把这个送到毒蝎谷二长老手里。”
暗卫接过竹筒,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丛林中。
雪尘看着暗卫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有了这封信,毒蝎谷绝不会再给张猛三天时间。
而他要做的,就是坐山观虎斗,等待两败俱伤的那一刻。
他转过身,看到苏夫人正看着他,眼神复杂。
“姐姐,你怎么了?”雪尘露出“无辜”的笑容。
苏夫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总觉得,这个孩子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可她没有证据,也没有力气去探究。
山洞外的风,越来越大,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黑石城的乱局,已经到了临界点。
而这一切,都与那个看似平凡的小孩,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在山洞里,用锈匕首防身的孩子,等待着风波平息,好继续寻找他那不存在的“亲戚”。
语言的交锋,势力的倾轧,人性的挣扎,都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上演。而他,是最冷静的旁观者,也是最隐秘的操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