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坐在杂物间旁的“新工位”上,指尖冰凉。母亲电话里那种小心翼翼、带着担忧的语气,像一根细针,反复扎着她的心。谢永安,那个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手段狠辣的资本巨鳄,竟然将触角伸向了她的家人!那份看似关切的“礼物”和“问候”,是赤裸裸的警告,是在告诉她,她和她所在意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愤怒过后,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她可以不在乎吴主管之流的刁难,可以用鲱鱼罐头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反击,但在谢永安这种量级的对手面前,她那些小打小闹,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面,只需一个眼神,一次“家访”,就能让她和她的家人寝食难安。
她该怎么办?向陆慎求助吗?那个男人,心思深沉难测,他会为了她,去正面抗衡谢永安这样的存在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他默许甚至乐见其成的,一种逼迫她妥协的手段?
各种混乱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几乎无法思考。打印机在旁边嗡嗡作响,散发出阵阵臭氧和墨粉的混合气味,更添烦躁。
“明珠姐,你没事吧?”王磊探过头,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是不是吴老妖婆又找你麻烦了?你别怕,我……”
“没事。”沈明珠打断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累了。”
她需要冷静。她不能自乱阵脚。谢永安这一手,虽然卑劣,但也暴露了他的急切——《双生火焰》的价值,确实戳到了他的痛点,或者说,激起了他的贪欲。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上,那里是《双生火焰》国内版宣传方案初稿。看着那些熟悉的、充满力量的画面,她焦躁的心绪似乎找到了一丝锚点。这是她和乔妍(尽管她此刻是沈明珠,但灵魂深处依然认同着乔妍的创作)倾注了心血的作品,它不应该成为资本博弈的筹码,更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家人,甚至被迫改头换面。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骤然闪现。
谢永安不是想通过家人向她施压吗?不是想展示他的“影响力”和“关怀”吗?那她就让他看看,被他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小角色”,被逼到墙角后,能爆发出怎样的“影响力”!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角那个已经被清洗干净、但似乎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灵魂香气”的迷你扩香石上。一个大胆、疯狂,甚至带着几分破釜沉舟意味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这一次,她要玩的,不是鲱鱼罐头那种物理攻击。她要玩的,是信息战,是舆论,是要把谢永安那看似光鲜亮丽、无懈可击的外壳,撬开一道缝!
她立刻行动起来。她没有使用公司的电脑和网络,而是拿出了自己的私人笔记本电脑,连接手机热点。她先是登录了一个海外加密通讯软件,联系上了之前在北欧旅行时认识的那位行为艺术家朋友,对方以其出格大胆和在社交媒体上拥有大量追随者而闻名。
她用简洁而隐晦的语言,描述了遭遇“强势资本方以家人施压,试图干预独立艺术创作”的情况(隐去了具体姓名和公司),询问对方是否有兴趣,以一种“艺术化”的方式,将这种资本对创作自由的侵蚀行为,公之于众。
对方几乎秒回,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提出了几个极具冲击力和传播性的创意概念。
沈明珠看着屏幕上那些疯狂而大胆的方案,心脏怦怦直跳。她知道,一旦启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这不仅仅是反击谢永安,更是在挑战一种无形的、强大的规则。她可能会引火烧身,甚至可能彻底断送自己在这个行业的未来。
但是,想到母亲电话里那不安的语气,想到《双生火焰》可能被阉割的命运,想到沈皓明(或者说,这个时空里她所感知到的那个复杂难懂却在此事上立场坚定的男人)所面对的压力……她眼中的犹豫渐渐被决绝取代。
她快速敲击键盘,与对方敲定了大致的合作方向和需要对方准备的材料。然后,她开始在自己的社交媒体小号上,整理和撰写素材。她没有直接点名谢永安和永晟资本,而是用一种充满隐喻和艺术评论的口吻,探讨资本力量如何像“无形的手”,试图扼杀那些“不够顺从”、“充满噪音”的独立表达。她引用了《双生火焰》中的一些画面和理念作为例子,将其塑造成一个抵抗资本同化、坚守创作本真的象征。
她的文笔犀利,情绪饱满,再加上《双生火焰》本身在巴黎获得认可的热度尚未完全消退,这篇看似个人化的艺术评论,很快就在小范围的文艺圈和关注独立制作的网友中引发了讨论和转发。
做完这一切,窗外天色已暗。沈明珠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胸腔里却燃烧着一簇冰冷的火焰。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是投石问路。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谢永安那边肯定会有所察觉,陆慎也绝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她拿起手机,看着屏保上自己和父母的合影,眼神变得柔软而坚定。她不能再让家人因为自己而担惊受怕。这一次,她要主动出击,要把这摊水搅浑,要把谢永安那“关怀”的假面撕下来,哪怕代价是与他,乃至与他所代表的整个体系,彻底撕破脸。
鲱鱼罐头的反击,只是开胃小菜。这一次,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被逼到绝境的“小角色”,也能掀起足以撼动巨轮的风浪。这无关胜负,而是尊严与底线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