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掀动檐角铜铃,严冰雪一脚踏进王府大门,袖中锦袋仍在发烫。她没停步,直奔药房冰窖,将那包香灰封入玉匣,三层符纸压底,寒霜瞬间凝在匣面。
风宝落在廊柱上,翅膀抖了抖:“南城三处暗哨全换了人,袖口别着黑鳞扣子,走路悄无声息。”
她点头,转身往书房走。刚到门口,便见尉迟逸风披甲登车,亲卫列队待发。
“朝会提前了。”他抬眼,声音低沉,“李承乾昨夜递了折子,说有要事启奏。”
“什么事?”
“弹劾你我,勾结术士,扰乱朝纲。”他嘴角微扬,毫无惧色,“还说风宝是妖禽,蛊惑本王心智。”
她冷笑:“那他可得准备好证人了。”
“已经准备好了。”尉迟逸风翻身上马,“一个自称‘济世堂遗孤’的少年,指认你私炼禁药,操控禽鸟施行幻术。”
她眉梢一跳:“济世堂?不是二十年前就查封了吗?谁给他的身份文书?”
“查不到。”他勒住缰绳,“户籍空白,籍贯模糊,连口音都不像中原人。”
“假的。”她断然道,“你小心些,这不只是冲我来。”
他颔首,策马而去。
日头刚升,宫门大开。
金殿之上,李承乾立于文官前列,衣袍肃正,神情凛然。待礼毕,他越众而出,拱手高声道:“臣启陛下,晋王尉迟逸风近日行为乖张,宠信江湖术士,豢养异禽惑主,恐有失德乱政之患!请彻查王府,以正视听!”
群臣哗然。
周慕白端坐龙椅,目光沉静:“何人作证?”
一名青衣少年从侧殿走出,跪地叩首:“草民陈七,乃济世堂陈老太医之孙。家父因不肯为王府调配‘迷神散’,被严氏毒杀灭口!她以邪术控鸡,夜夜窥探王府机密,还用符水迷乱王爷心志……”
话未说完,尉迟逸风冷笑出声:“你说你是济世堂后人?那你可知你祖父最擅治什么病?”
少年一愣:“咳……咳喘之症。”
“错。”尉迟逸风一步上前,“济世堂陈松年,专精妇科调经,尤擅安胎保产。你连这点都不知道,也敢冒充其孙?”
少年额头冒汗:“我……幼年流落,记忆模糊……”
“更巧的是。”尉迟逸风转向皇帝,“济生堂当年查封时,主管刑狱的正是李尚书。如今旧案未清,却跳出个‘遗孤’告御状,莫非李大人当年办案有疏漏,如今想借他人之口翻案?”
李承乾脸色微变:“晋王此言差矣!本官依法办事,岂容你颠倒黑白!”
“那就请陛下下旨,重查济生堂旧案。”尉迟逸风不退反进,“所有卷宗、人证、药材名录,一一比对。若真有严氏用禁药之实,我愿自缴王印,闭门思过。若无——”他目光如刀,“请治诬告者欺君之罪。”
大殿寂静。
周慕白缓缓开口:“准奏。着大理寺三日内呈报济生堂案卷。”
李承乾握紧袖中拳头,面上不动声色。
与此同时,京城各坊已悄然流传起一则童谣:
“芦花鸡,啄龙睛,王府夜夜鬼哭声。
红冠戴,黑羽生,一声鸣叫断人命。”
孩童街头传唱,百姓议论纷纷。
王府内,仆役聚在厨房外窃窃私语。
“听说那鸡能通阴魂,半夜飞上房梁念咒……”
“昨儿西院老张看见它叼着符纸绕圈走,吓得当场晕过去!”
“咱们还是收拾东西走吧,别惹祸上身……”
话音未落,严冰雪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太医院老医正林鹤年。
“都站好。”她声音不高,却压下所有杂音,“谁再说一句风宝是妖禽,立刻逐出府去。”
众人噤声。
她径直走向药库,推开大门,亮出所有药材名录,逐一讲解用途。又命人牵来风宝,当众让它吃下几味常见草药,再由林鹤年施针验体。
老医正收针点头:“五脏清明,经络通畅,聪慧异常,但绝无妖气。”
“听到了?”她环视众人,“若有谁能拿出证据,证明王府行邪术,赏银千两。若继续造谣——”她目光扫过一张张脸,“杖责三十,逐出京畿。”
没人再吭声。
她转身离开,直奔议事厅。
尉迟逸风刚回府,面色冷峻。
“李承乾没得手,但不会罢休。”他说,“我回来时,巡防营换了布防图,原本归兵部管的三处岗哨,现在由他亲信把守。”
她坐下,取出怀中残片——那是风宝从爪上解下的密信一角,墨迹斑驳,唯有数字清晰可见:
**七日之内,双线并举,逼其自乱**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想起什么,起身翻开案上《百市志》残卷。
第七号陷阱,在东巷柴铺;第十四号岗哨,设于南桥茶楼;第二十一号机关,藏在北市粮仓。
她一条条对照近日事件:东巷柴铺昨夜失火,正好毁了她的伏线;南桥茶楼今日歇业,守哨人失踪;北市粮仓清晨传出异响,巡查发现机关被人动过。
“他们在模仿我的节奏。”她声音低沉,“不是随便破坏,是按编号顺序,一步步拆我的局。”
尉迟逸风皱眉:“所以江湖谣言、朝堂弹劾,都不是孤立的事。”
“是同一盘棋。”她抬头,“有人知道我的习惯,了解王府布置,甚至清楚我用药的手法。他在逼我慌,逼我乱出招。”
门外传来扑棱声,风宝跃上窗台,爪子沾着泥,羽毛凌乱。
“南城又有动静。”它喘着气,“四个黑衣人进了废窑,手里拿着和昨晚一样的黄纸符。他们还在画阵。”
她猛地站起:“引魄阵?”
“差不多。但他们加了新东西——地上摆了七个陶罐,每个里面都熬着药,味道和咱们在济生堂闻到的一模一样。”
尉迟逸风眼神一厉:“迷神散。”
“不止。”她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王府周边地形,“他们在复制我的布局,但目的不是攻击,是诱导。让我以为下一步会在西市爆发,其实真正的杀招——”
话未说完,外头急报传来。
“禀王妃!城东突发暴乱,一群百姓手持火把,说王府养妖鸡害人,要烧了东跨院!”
她冷笑:“又是舆论带路。”
“但这回不一样。”报信亲卫脸色发白,“带头的是几个疯汉,眼泛白光,口吐白沫,像是中了迷药……他们手里拿的,是您设在第七号点的机关图纸!”
尉迟逸风猛然起身:“他们拿到了我的布防图。”
室内烛火晃了一下。
严冰雪站在沙盘前,指尖停在王府正门位置。风宝蹲在窗台,羽毛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外面夜色。
尉迟逸风盯着那张残信,低声问:“你觉得,李承乾背后还有谁?”
她没回答,只是慢慢将残片贴在沙盘边缘,与那些被毁的机关位连成一线。
线条最终指向皇城北隅——那一片,全是废弃宫苑,二十年前曾是守陵阁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