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好半晌没有吭声。
“裴烬。”温衍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只给你一次自己坦白的机会。”
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似乎裹挟着怒意，又似乎是如同往常般无波无澜的语气。
在黑暗中，裴烬完全无法分辨温衍的情绪，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越发沉重的呼吸声和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还记着温衍的要求，保持着微微昂头的姿势，也没有刻意去克制脸上的情绪流露。
即使闭着眼，他也能想象得出来，温衍此时的视线必定是在他脸上，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
裴烬自然清楚温衍的心思有多敏锐。
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甚至怀疑，他在裴邵面前暴露出自己未来准备回裴家的念头前，温衍便已经察觉了。
复杂的思绪在脑海里乱糟糟地缠绕成一团，裴烬深深地呼吸着，终于妥协地长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少爷。”几经犹豫之后，他还是坦诚地承认，“我隐瞒了您打算在之后独自返回裴家的打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染上着些许忐忑的情绪，嗓音低沉紧涩，甚至还裹挟着昨晚－折腾一夜后的嘶哑。
话音落下后，紧跟着响起的便是温衍的笑声。
轻飘飘的，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冷淡味道，像是在回应他的回答。
但裴烬从这笑声中读取不到半点缓和的情绪。
他脸上的不安情绪又添了几分。
在这时，脖颈处的项圈传来微弱的窸窣声，随之而来的是向前的拉扯力道和轻微的窒息感。
裴烬对此很是熟悉。
他自然而然地放松下紧绷的身体，上半身顺着力道倾身过去，下一秒，后脑勺便被掌心覆上，修长的手指穿插在他的发间，蓦然向后扯去。
拉扯的力道有些重，头皮立即感受到痛感，裴烬不得不更大幅度向后昂起脑袋。
“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想法？”温衍冷淡的问话紧跟着响起，“还是说，从一开始你便是存着要私自离开的念头？”
裴烬的呼吸滞了滞。
犹豫的念头在脑海里刚刚浮现，在后脑勺拉扯的力道便像是警示般又重了些。
“裴烬。”温衍的声音越发透着寒意，“我劝你现在老实点。”
裴烬立即压下了想要试图遮掩过去的想法。
“从一开始，我便想着在协助您彻底脱离厉家后便独自回去。”知道瞒不过温衍，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但担心温衍误会，他又紧跟着解释道：“少爷，我们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对抗裴家，我不想您解决完厉家，又跌进另一个魔窟里。”
话音落下后，头发被拉扯的力道明显轻缓了些。
依旧安分闭着眼的裴烬听见跟前的温衍轻缓地“嗯”了一声，随即又朝他利落地抛出三个字：“还有呢？”
还有呢？
裴烬的思绪都跟着这冷淡的三个字凝滞了几秒。
他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哑着嗓音认错：“您之前提过，招惹了您，在您不允许前不能擅自离开，我这个想法违背了您的指令，是我错了，对不起。但是……”
眼见话题已经说到了这里，裴烬倒也没有了诸多顾忌，更多心底的话便如同打开闸门的水般倾泻而出：“我没有任何想要背叛您或背弃您的想法，裴涟漪不会杀我，却会对您下死手，我现在没有把握能在她手里保护好您。所以，您给我几年的时间……”
“几年后，你如果能成功报仇，你就准备回头来找我。”温衍骤然出声接过他的话，“如果失败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是吗？”
裴烬的呼吸滞住。
这确实就是他的想法。
但经由温衍的口中说出来，却莫名让他心虚得厉害。
他沉默了几秒，却还是坦诚地颔首，低低地应了声“是”。
头发拉扯的痛感在这一声后彻底消失，裴烬犹疑了几秒，又自觉地将脸移回温衍一开始要求他仰起的弧度。
“如果，我坚持不放手，要和你一起对抗裴家呢？”温衍又一句问话抛了出来。
裴烬微微拧起了眉。
他闭着眼，微微昂起的脸上显出苦恼的情绪，但半晌过后，那抹情绪又被无奈的神情取代。
“您不会。”裴烬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语气透着坚定认真的味道，“您行事比我还理性谨慎，自然比我还清楚，此时的我们正面去对抗裴涟漪的胜算完全等于零。”
不是几近为零。
是完全就是零。
毫无胜算。
话音落下后，裴烬听见一声轻缓的笑响起。
带着冷淡的嗤笑，又裹挟着些许讥讽嘲弄的味道。
这样的笑声裴烬也很熟悉——他的少爷更生气了。
这念头在脑海里一掠而过，裴烬好不容易刚刚舒缓些的身体又绷紧了。
他还没来得及从这一声笑里理出更多思绪来，圈着脖颈的项圈却在这时“嗡”的一声骤然震动着收缩起来，冰冷的金属环圈紧紧箍进脖颈，带来强烈的窒息感。
同一时间，后脑勺的头发再次被向后拉扯，但这一次，温衍的力道狠厉，几乎瞬间就扯得毫不抵抗的裴烬整个脑袋后仰到极致。
裴烬从喉间闷出一声急促的呜咽声，挺直跪立的身体都跟着细微颤栗起来。
温热的吐息在此时喷洒在耳畔处，温衍毫不留情地用力扯着裴烬的头发，凑到了裴烬耳边，裹霜带雪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起——
“你既然清楚得很，为什么还要遮掩着不说？非要等到瞒不住了才开口？”
“在裴邵跟前不长嘴，在我跟前也不长嘴，这张嘴要不干脆毒哑算了？反正没什么用处。”
“裴烬，如果这是你对我的相处态度，那你现在就可以直接滚回裴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