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焦敬国真是诚意十足,这事要是换成陈峰,一百个答应。
因为好处太多了,首先敌军变友军,焦敬国愿意支持吴文华,那这个机电矿长的位置,对于吴文华来说,基本就是板上钉钉了。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上面空降一个下来,杨友恭,焦敬国加吴文华的组合,玩也玩死对方了。
再来对陈峰这个小老弟的许诺,虽然推后了,但是有焦敬国的保证在,这个推迟没有任何风险,甚至筹码还加大了。
一句全矿的单位任挑,那真是让人瞎想连篇了,陈峰肯定没有任何意见。
虽然面子上难看了一点,可是机电科不是生产矿长的对手,这放在哪里也不算丢人。
让别人知道,人家也只会说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不丑。
所以这几乎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
可是吴文华却脸色一黑,摇头道:“焦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这件事……真没办法。”
焦敬国傻眼了,不明白吴文华这是吃错什么药了,自己给出的条件堪称豪华,这要是还不满足的话,那胃口也太大了。
“兄弟合则两利的事情,你不用拒绝的这么快!回去好好想想。”焦敬国也没逼人太甚的意思,拍了拍吴文华的肩膀说道。
吴文华有些无奈的问道:“焦矿……您今天看通知栏的通知了吗?”
“没来得及,平时我也不看啊!”焦敬国说道。
吴文华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给您面子,上去看看,看看你就明白了。”
焦敬国一脸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往迎头去了。
陈峰跟吴文华上窑的路上,光听吴文华叹气了。
“吴哥,事已至此,叹气也没用。”陈峰好笑道。
吴文华点头,然后左手拍了下右手道:“我这个破手,怎么就这么快呢?”
陈峰哭笑不得,不怪吴文华难受,这事确实挺恶心人的。
焦敬国给出的条件真么好,吴文华怎么可能不动心,别说吴文华了,陈峰自己也动心啊!
可是这条路早就被吴文华给堵死了,因为吴文华一纸处罚通知,孙国翰现在已经被点上红漆了,而且这个处罚通知直接上矿上的通知栏,这都十几个小时了,矿上看过的人太多,想撤回来都不行。
你这边撤回来,回头孙国翰升副科,那不等于告诉工人们,这几年有肮脏的pY交易吗?
七十年代的工人阶级,那是真把厂子当成自己家的,因为一个国营厂子的工人,从生到死,几乎都能在厂子里解决。
厂区医院负责你的出生,厂区学校负责你的成长,等到死了,厂子还得组织治丧办,帮忙把你烧了呢。
在这种社会环境下,有些暗地里的动作很正常毕竟谁也不能真明静高悬,可辨善恶。
但是你要明目张胆的搞事情,那工人里面绝对不缺抬杠找茬,为了厂子愿意登高一呼的人。
所以说,吴文华这张处理报告发出去的时候,就等同于断了和焦敬国和平交换的可能。
“吴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别想这么多,委曲求全,得来的不香。”陈峰安慰道。
吴文华微微点头,然后道:“你说的对,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我就是这么一个正直刚烈的人。”
“是是是,您不肛裂谁肛裂啊!”陈峰笑嘻嘻的说道。
两人升井之后,准备去洗澡,结果就听到井口外面有人哭的凄惨。
吴文华直接走过去,陈峰也连忙跟上,就看见地上放着个自制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个人,旁边围绕着几个人,看起来像是家属,哭的凄惨,身边有穿白大褂的在安慰。
再外围几个矿工也纷纷抹眼泪,或者靠着墙,或者蹲在地上哭。
陈峰和吴文华对视一眼,忍不住心里一凉,担架上的人,正是两人下井的时候,遇到那个中暑的,只不过现在人已经走了。
吴文华还没说话,就看见杨友恭也从井口外面来了,见到吴文华和陈峰,只是微微点头,便对白大褂走过去。
“大夫,怎么说?”杨友恭一脸郑重的道:“先急救啊?”
白大褂叹了口气道:“杨矿,没法救,人抬上来的时候就走了,一点生命体征都没有,别折腾逝者了。”
一个小姑娘哭嚎道:“你骗人,我达就是中暑,凭什么说我达死了?我达歇歇,我达歇歇就起来了,他还答应我,要带我去淮河边上钓黄鳝呢!”
众人的心情低沉,小姑娘不顾一切的扑倒父亲身上,用手帮父亲抹去脸上的煤灰,哭着喊道:“达,你起来啊!你睁眼看看我,就看我一眼你再睡,达,我求求你了。”
哭声响成一片,家里人把小姑娘从她父亲身上拉起来,抱在怀里安慰着。
杨友恭神色黯然,对吴文华和陈峰道:“去洗澡吧!”
两人微微点头,走到拐角的时候,吴文华忍不住道:“中个暑,怎么……怎么就走了呢。”
陈峰叹气道:“不光是中暑了,热射病,体内温度散不掉,内脏在高温下快速衰竭了,别说在井下,就是在医院里……也未必能救得回来。”
陈峰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啪啪的响声,拐过弯才发现,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穿着工作服,满脸漆黑,地面上是一摊呕吐物,而他正不停的用巴掌抽自己的脸。
陈峰赶紧一把拉住小孩的手,然后道:“这干什么呢?”
小孩脸颊红肿,双眼满是泪水的哭道:“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中间跑不动了,让担架歪倒,黄叔掉下来耽误了时间,黄叔……黄叔肯定不会有事的。”
陈峰和吴文华沉默了,陈峰抱了下小孩,心里也同样难受的道:“不是你的问题,你跑的已经很快……很快了。”
没人能责怪这孩子跑的不够快,他已经拼命跑了,只是在这种时代,这个工作环境里,谁又能跑的过死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