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知去向,谢青林反而看到谢桑年出现在这里,他坐着和白天一样的轮椅,浑身湿漉漉的,湿透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一张脸没有任何血色!
屋子里没有点灯,却有一束光从谢桑年后面的窗外照射进来,大片大片的惨白之色。
地上还有水痕,谢桑年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他的发梢以及衣摆,甚至还在往下滴水。
谢桑年死了,真的死了,现在来找他索命了!
谢青林胸膛剧烈起伏,脑子嗡嗡嗡的,发不出声音,双腿一软,竟是直接往地上跪去,眼珠子更像是无法转动了一样,依旧直勾勾地看着谢桑年。
谢桑年明明没有张嘴,他却听到森寒的声音在吟唱——
“夜风凉,烛光摇;
玉佩叮当冤魂到;
银子冷,心惶惶;
三更鼓,索命时;
床板下面藏真相。”
期间,光线晃动了一下,甚至还有玉佩叮当的轻微响声,似有若无。
而谢桑年那淡漠的眸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要取他性命。
谢青林“啊”地惨叫一声,滚出门外去,他拼尽全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嘴里大喊着:“救命!娘,救命!有鬼,有鬼!是谢桑年!”
他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吓得更加厉害,瞬间往后躲闪,结果跌坐在地上。
周围许多人打开房门,举着蜡烛出来查看情况,谢青林才发现刚才自己撞上的是他娘。
“青林怎么了?”梁氏见儿子这般,立即上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心疼地拍他身上的泥土。
谢青林结结巴巴地说:“房间里有鬼,谢桑年死了,他来找我——”
梁氏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把他的话堵回去,声音发紧:“儿子,是不是最近读书太辛苦,开始说胡话了?走,跟娘回房间看看。”
什么谢桑年死了,她不相信,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她还记得前些日子,谢桑年才拿了柴刀冲进家门,要砍死她和谢德裕,那样凶悍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而且就算谢桑年真死了,也不能和她儿子扯上关系,现在谢桑年名声尽毁,死有余辜。
她儿子前途无量,谢桑年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从她儿子口中说出来,免得儿子被谢桑年糟糕的名声连累。
她拖着谢青林往屋子方向走去,谢青林一直在颤抖,搞得梁氏也跟着紧张,但她还是死命拉着儿子往里走。
大门依旧是打开的,走廊上的灯笼散发出微弱光芒,可以勉强看见屋子里的轮廓。
里面一扇窗开着,寡淡的月色从那里照耀进来,地面上好像反射出清冷的光,像水渍,但是屋子里什么人也没有。
梁氏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谢青林浑身在发抖,死活不肯靠近屋子。
梁氏索性把儿子推到前面来:“你看清楚了,没有鬼,什么也没有!”
谢青林颤巍巍抬头看进去,没看见人,只看到一扇窗,以及寡淡月色,还有地上一滩水渍。
他目瞪口呆。
梁氏进去之后,点亮蜡烛,地上果然有一滩水渍,谢青林脸色苍白无比。
他嘴唇疯狂哆嗦,目光发直:“娘,谢桑年因为白天的事情,不堪受辱,跳河自杀了,他要来向我索命,这滩水渍就是证据。”
梁氏也心里发毛,问他:“谢桑年当真死了?”
谢青林艰难点头:“千真万确,他后娘都发疯了。”
那个男人的描述太具体,谢青林此时觉得自己清晰看见了,骆潇因为谢桑年的死而发疯的画面。
谢青林又把方才在屋子里,听到的那段话,给梁氏重复了一遍。
“……床板下面藏真相。他说床板下面藏真相。娘,你去看看床板下面是什么?”
梁氏原本放松的神经,因为谢青林的话语,再次紧绷起来,一时间没有动作。
“娘你快去看啊,你也不想儿子被他害死吧?”谢青林快哭了。
梁氏这才拿起蜡烛,慢慢靠近床头,蹲下来,往床底看去。
只一眼,梁氏便跌坐地上。
谢青林冲上前:“娘,是什么!”
是什么?
谢桑年被打断腿那天穿过的旧衣服,被平铺在床下。
衣服的裤腿部位被撕开,上面沾着血迹,现在已经干涸,变成深褐色。
衣服心口的位置,有花纹,那是韩千山玉佩上的纹路。
谢青林和梁氏跌坐在一起,呼吸急促。
“他死了,为何要找你索命?他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梁氏颤抖着唇,恨恨说道。
谢青林吓坏了,一股脑把他为韩千山所做的事情说出来。
梁氏也顿时想到,昔日自己无数次在谢德丰耳边说,谢桑年一旦高中,一定会回头来找他算账。
渐渐的,谢德丰就生出了不再给谢桑年继续读书,反而要彻底毁掉谢桑年的心思。
儿子不能比他厉害,不能骑到他头上。
谢桑年断腿,也有梁氏一份“功劳”。
还有,不久前谢德丰把谢依宁掳走这件事,她和谢德裕暗中帮忙掩护来了。
难怪,谢桑年死后,第一时间来找谢青林报仇!
梁氏面无人色:“这个地方不能待了,我们快走,去一个谢桑年不曾去过的地方,即便他化为厉鬼也找不到我们!”
她将谢青林一把拉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出了房门,出了客栈。
外头夜色已深,四周寂寂,只有风在吹,明明是五月下旬,盛夏酷热,他们母子二人却只觉得阴风阵阵。
就连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上,也没察觉到,还是对面的人拦在他们面前,他们才停下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道士。
“啧,小兄弟,你印堂发黑,脚步虚浮,这是被‘阴人’给缠上了!它怨气不散,跟着你回来了。若不及早化解,轻则大病,重则丧命啊!”
梁氏母子如遇神仙,当即跪下,“道长救命!”
只见道长掐指一算,旋即脸色变得肃然:“小兄弟,缠着你的并非寻常孤魂,而是一道 ‘至亲冤孽债’ 。
“此魂因你而蒙受不白之冤,躯体伤残,故怨气极重,寻常符咒难以化解。它如今不仅要你 ‘身败名裂,亲口尝尽它所受之苦’,更在此事过后,取你性命! ”
梁氏母子听了此话,对道长言辞更加深信不疑,连连求救。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平息此怨,你需与此厉鬼立下一道 ‘阴司忏悔契’ 。”
谢青林问:“何为阴司忏悔契?”
“你需用笔墨,将你如何起意、如何行事、与何人合谋、所有细节,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写在纸上。”
什么?谢青林大惊,内心抗拒不已!
道长:“这写的不是字,是你的悔过之心,是洗刷它冤屈的 ‘功德水’。写成之后,需你按下血指印为誓,向天地鬼神表明此心不伪。
“此契文需供奉与城北寺庙之中,此处是连接阴阳的通道。唯有在此,它方能‘看’到你的悔过,执念方有可能消散。
“小兄弟放心,此契是写给‘下面’看的,不入公门。一旦那冤魂接受了你的忏悔,取走了契文,此纸三日后便会自行化为灰烬,阳世再无痕迹。
“但若你有半字虚言……呵呵,那便是欺天诳鬼,到时大罗金仙也难救你了。”
谢青林松了口气,不给世人看,而是给“下面”看的,目的是让谢桑年戾气消散。
“好,我写!”
隔壁巷子里,骆潇和谢桑年目睹这一幕,彼此对视一眼。
怎料一阵风吹来,浑身湿透的谢桑年眼看就要打出喷嚏,骆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捂住他的口鼻。
少年的气息闷闷喷在她掌心,他抬眸看过来,骆潇心中一惊,这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