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九曲冥河,渔翁独钓
冲出那片狭窄水域后,暗河陡然变得开阔。
这里被称为“九曲冥河”并非虚言。河道宽达数十丈,水流湍急而阴寒,水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墨黑,仿佛融入了无尽的夜色与死气。河面上弥漫着淡淡的灰色雾气,遮蔽视线,连神魂感知在这里都受到极大的压制,只能探查周身数丈范围。
两侧不再是粗糙的岩壁,而是人工修葺过的、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岸,岸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矗立着一尊尊形态狰狞的恶鬼石雕,它们手持各种兵刃,空洞的眼眶俯视着河道,仿佛在监视着一切过往之物。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得化不开的阴煞之气与幽冥死炁,比之外面强盛了何止十倍!寻常修士在此,不需敌人动手,恐怕片刻间就会被这环境侵蚀成行尸走肉。
小伟悬浮在冰冷的河水中,混沌之力自主运转,艰难地抵御着外界能量的侵蚀,同时也在缓慢地吸收转化着其中相对温和的部分,补充着自身的消耗。他身上的伤口在混沌之力与强悍肉身的双重作用下已经止血,但内里的损伤仍需时间调养。
他不敢停留,顺着那逆向的水流(在此地已变得明显),快速向前潜行。他知道,之前的拦截失败,追兵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围剿很快便会到来。
果然,前行不过里许,前方灰雾之中,陡然亮起了数十点猩红的光芒!
那是眼睛!属于幽冥生物的眼睛!
“嗖嗖嗖——”
破水声接连响起,数十道黑影从河水中跃出,拦在前方。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膨胀腐烂的尸骸,有的则是纯粹由幽冥死炁凝聚而成的扭曲怪物,共同点是都散发着暴戾、混乱的气息,猩红的眼眸死死锁定小伟。
幽冥河奴!这是被幽冥死炁侵蚀、失去灵智,只剩下杀戮本能的水中魔物!
与此同时,左右两侧及后方的河面上,也各自出现了三名幽冥使者,加上前方出现的两名,共计八名幽冥使者,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他们气息相连,死炁勾连,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连河水的流动都仿佛停滞了。
为首的,依旧是之前那名在养魂井密室外的幽冥尊者!他悬浮在半空(并非真正飞行,而是凭借深厚修为短暂凌空),黑袍无风自动,周身死炁缭绕,化作无数哀嚎的魂影,威压如同实质,比之前更加深沉恐怖。
“小子,你已无路可逃。”幽冥尊者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交出‘钥匙’核心,或可留你一丝残魂投入轮回。”
小伟心沉到了谷底。前有河奴堵截,后有尊者与使者围杀,环境极端不利,自身伤势未愈……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奶奶的仇未报,真相未明,他岂能倒在这里!
“想要?自己来拿!”小伟低吼一声,率先发动了攻击!他知道,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唯有主动出击,搅乱战局,才有一线生机!
他双手猛地向两侧一推,体内混沌之力汹涌而出,化作两道灰黑色的浪潮,分别袭向左右两侧包抄过来的幽冥使者!浪潮之中,光暗湮灭产生的毁灭性能量肆虐,更夹杂着被他吞噬后未能完全转化的驳杂死炁,声势惊人!
同时,他本人则如同一条发现了猎物的鲨鱼,径直冲向正前方那密密麻麻的幽冥河奴!他要以这些没有灵智的魔物作为突破口!
“冥顽不灵!”幽冥尊者冷哼一声,并未亲自出手,只是挥了挥手。
那数十头幽冥河奴仿佛得到了指令,发出疯狂的嘶吼,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向小伟涌来!利爪、獠牙、腐蚀性的死炁吐息,瞬间将小伟淹没!
而两侧的幽冥使者则各施手段,或凝聚死炁盾牌,或施展诡异身法,轻松化解了小伟的远程攻击,随即迅速合拢,与另外几个方向的同伴一起,收缩包围圈。
陷入河奴围攻的小伟,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他拳脚并用,每一击都蕴含着混沌之力,凡是被他击中的河奴,轻则死炁溃散,重则直接爆碎,被他顺势吞噬部分能量。
但他击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河奴涌来的速度!而且这些魔物毫无恐惧,前仆后继,不断消耗着他的力量。更麻烦的是,那八名幽冥使者已经逼近,道道阴毒致命的攻击开始从刁钻的角度袭来,让他不得不分心应对。
“嗤啦!”一道由死炁凝聚的黑色长矛擦着他的肋部飞过,带走一大片皮肉,鲜血淋漓。
“嘭!”一头隐匿在河奴中的精英魔物狠狠撞在他的后背,让他刚刚压制下去的伤势再次复发,喉头一甜。
小伟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护体混沌之力也明灭不定,显然已接近极限。
幽冥尊者悬浮于空,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的戏剧。在他眼中,小伟已是瓮中之鳖,只待力竭便可手到擒来。
就在小伟岌岌可危,即将被无数攻击吞没的刹那——
“唉……”
一声悠长而苍老的叹息,突兀地在这片喊杀震天、死炁汹涌的冥河上空响起。
这叹息声并不响亮,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传入每一个存在的耳中,直抵灵魂深处。
无论是疯狂攻击的幽冥河奴,还是步步紧逼的幽冥使者,甚至是那位稳坐钓鱼台的幽冥尊者,动作都不由得为之一顿!
小伟也愣住了,这叹息声……似乎与寂灭潭边黄玄廷的叹息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寂灭,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沧桑?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叹息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冥河下游,一处相对平缓的河湾,灰雾缭绕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叶扁舟。
舟身老旧,仿佛随时会散架。舟上坐着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背对着战场,手中握着一根青翠的竹竿,竹竿前端系着一根透明的丝线,垂入墨黑的河水之中。
他竟在这幽冥死炁汇聚的冥河之上……垂钓?
这一幕太过诡异,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充满了违和感。
幽冥尊者瞳孔微缩,他竟完全没察觉到这老者是何时出现的!他沉声喝道:“何方高人?在此装神弄鬼!此乃幽冥与黄家要事,还请行个方便!”
那蓑衣老者仿佛没有听到,依旧稳坐船头,只有那垂入水中的鱼线,微微晃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些原本疯狂攻击小伟的幽冥河奴,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惊恐的嘶鸣,潮水般向后退去,甚至互相践踏,乱成一团。
而那名离小船最近、正准备从后方偷袭小伟的幽冥使者,身体猛地一僵,他周身的死炁不受控制地紊乱、溃散,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神色,然后“噗通”一声,直直坠入冥河,连个气泡都未冒出,便沉了下去!
无声无息,一名强大的幽冥使者,瞬间陨落!
剩余七名幽冥使者骇然变色,齐齐后退,如临大敌。
幽冥尊者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周身死炁沸腾:“阁下究竟是谁?非要与我幽冥为敌不成?”
蓑衣老者终于缓缓转过头,斗笠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的脸庞,他的眼睛不大,却清澈得如同孩童,仿佛能倒映出这冥河的污浊与在场所有人心中的念头。
他看了一眼幽冥尊者,又瞥了一眼浑身浴血、喘息未定的小伟,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微微晃动的鱼线上,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老朽不过是个钓客,在此等鱼上钩。你们打你们的,莫要惊扰了老朽的鱼儿便好。”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至于与幽冥为敌?”他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老朽只是觉得,这条小鱼儿,与老朽有缘,今日,怕是钓不成了。”
说着,他手腕轻轻一抖。
那根透明的鱼线骤然绷直,并非从水中钓起何物,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妙的轨迹,轻轻拂过小伟的身体。
小伟只觉得一股温和而浩大的力量瞬间包裹住自己,周身伤势的剧痛骤然减轻大半,消耗的力量也在飞速恢复!更让他震惊的是,这股力量并非单纯的治疗,更像是一种……洗礼?将他体内那些驳杂不纯、未能完全消化的死炁杂质,悄然涤荡一空!
“走吧,小鱼儿。”老樵夫(或许该称老钓叟)对着小伟微微一笑,用竹竿轻轻点了点船梆,“顺流而下三千里,可见人间烟火。”
话音未落,那小舟无风自动,载着老钓叟,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下游的灰雾深处驶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余那苍老的声音在冥河上空缓缓回荡:
“幽冥的小娃娃,告诉你们家主子,有些线,不能越。有些鱼,他吃不下……”
冥河之上,一片死寂。
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幽冥使者,面色铁青的幽冥尊者,以及……劫后余生、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的小伟。
这神秘莫测的老钓叟,究竟是谁?是敌是友?他口中的“有缘”,又意味着什么?
小伟来不及细想,他深深看了一眼老钓叟消失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对面杀意沸腾却投鼠忌器的幽冥尊者,不再犹豫,转身便朝着下游,全力遁去!
这一次,再无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