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联手
子时,月隐星稀。
城西老纺织厂废墟,比小伟上次来时更加破败。那场与黄家老祖、幽冥使者的激战留下的能量残痕尚未完全消散,混合着此地固有的阴煞之气,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绝域。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风声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
小伟独自立于废墟中央那片曾经爆发最终碰撞的空地上,周身气息与这片死寂的环境完美融合。他闭目凝神,并非在修炼,而是在细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体内那光暗平衡的力量如同深潭静水,波澜不惊,却将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能量流转,都清晰地映照在心湖之上。
他在等。等龙虎山的回应,等一个可能扭转战局的……联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子时正刻的阴气达到最盛之时,他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左眼幽深,右眼清亮,同时望向废墟东侧的入口。
来了。
两股气息,一强一弱,正迅速靠近。强的炽烈如熔岩,带着煌煌雷法之威,弱的则相对平和,却根基扎实,正是张承运与张清云师徒。
除了他们,小伟那敏锐的感知还捕捉到,在更远处的几个方位,还有几股或隐晦或强大的气息悄然潜伏下来,如同张开的网,既有策应,也未尝没有防备他骤然发难的意味。
果然,正道门派并未完全信任他。
小伟心中了然,并无意外。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很快,张承运与张清云的身影出现在了废墟边缘。张承运依旧是一身紫袍,面容古拙,眼神锐利如电,周身隐隐有雷光流转,显然已将状态调整至巅峰。张清云则紧随其后,手持桃木剑,神色凝重。
两人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废墟中央的小伟。当看到小伟那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仿佛与周围死寂环境融为一体的沉静姿态,以及那双和谐却更加深邃的眼睛时,张承运的瞳孔微微收缩,张清云也是心中一凛。
此子,果然今非昔比!
“小友,久等了。”张承运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格外清晰。
“张道长,张道友。”小伟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平静无波,“时间紧迫,客套话便免了。想必那记账本,二位已然看过。”
张承运目光如炬,直视小伟:“不错。其上所载,触目惊心。黄家与幽冥,竟敢行此逆天之事,炼制‘引魂桩’,布‘九幽聚阴大阵’,其心可诛!小友能提供此线索,于人间有功。”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合作之事,非同小可。老夫需知,小友欲如何行事?又如何保证,期间不会……重蹈覆辙?”他指的,自然是小伟力量失控之事。
小伟迎上张承运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的力量,已初步掌控,不会再轻易失控,这一点,张道友应当有所感受。”他看了一眼张清云,继续道,“至于如何行事,很简单。由我潜入黄家内部,追查阵眼与核心人物下落。而诸位,则需在外制造足够大的动静,吸引黄家与幽冥的注意力,为我创造机会。同时,一旦我找到确凿证据或关键位置,需诸位能及时给予雷霆一击,摧毁阵眼。”
“潜入黄家内部?”张清云失声低呼,“这太危险了!黄家如今对你必然恨之入骨,戒备森严,你如何潜入?”
“风险自然有。”小伟语气依旧平淡,“但我自有办法。我身负之力,与那幽冥死炁有某种同源之处,若刻意模拟,短时间内或可瞒天过海。且我目标明确,只为探查,不会主动与高手冲突。”
张承运沉吟不语,心中飞快权衡。让小伟潜入,无疑是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方法。若真能成功,收益巨大。
“你需要我们制造多大的‘动静’?”张承运问道。
“越大越好。”小伟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最好是能让他们觉得,正道联军准备发动总攻,迫使他们将大部分力量调往正面防线。如此一来,后方必然空虚。”
张承运与张清云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断。
“好!”张承运猛地一拍手掌,声如雷霆,“老夫便信你一次!三日后,我龙虎山联合茅山、青城诸位道友,会同时对已知的几处黄家外围据点发动佯攻,声势务必浩大,吸引其主力!”
“多谢。”小伟点头,“我会在三日内,设法潜入。一旦有所发现,会以此符传讯。”他屈指一弹,一枚用自身那平衡力量凝结的、呈现出混沌灰色的简易符箓,轻飘飘飞向张清云。
张清云接过符箓,入手一片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奇异稳定感,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传讯符都不同。
“此符唯有我二人可感应。”小伟补充道。
“明白。”张清云郑重收起符箓。
合作意向,初步达成。空气中那无形的紧张感,似乎缓和了一丝。
就在这时,张承运忽然目光锐利地看向小伟,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小友,老夫冒昧一问,你如此积极对抗黄家与幽冥,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究竟……所为何求?”
是为了自保?是为了报仇?还是……另有所图?
小伟沉默了片刻,那双和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与冰冷彻骨的恨意,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我所求不多。”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一,为报奶奶马秀兰血海深仇。二,为阻止幽冥降临,免生灵涂炭。三……”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那被阴云遮蔽的月亮,仿佛要看穿这层层迷雾:“……我想知道,他们为何选中我?我体内这‘钥匙’,这‘归墟’之力,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我父亲当年的死,是否也与此有关?”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那不仅仅是仇恨,更是一种对自身命运、对过往谜团刨根问底的执着。
张承运看着他那双不再纯粹是毁灭,而是充满了复杂人性与求知欲的眼睛,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似乎也稍稍消散了些许。一个有明确目标、有所求、且这目标并非纯粹毁灭的人,总比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要可靠得多。
“老夫明白了。”张承运点了点头,“望小友……不忘初心,好自为之。”
他不再多言,对着小伟拱了拱手,便带着张清云,转身迅速离去,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
远处那些潜伏的气息,也随着他们的离开,悄然退去。
废墟中央,再次只剩下小伟一人。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
联手已成,计划已定。
接下来,便是他孤身一人,潜入龙潭虎穴的时刻了。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萦绕着淡薄混沌气息的指尖。光与暗的力量在体内和谐流转,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迫逃亡,不再是失控暴走。
他是主动的猎手,是潜入阴影的利刃。
为了奶奶,为了真相,也为了……那被他逐渐理解的、光暗共存之下的,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这冰冷而污浊的空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身形一晃,便如同真正的幽灵般,融入了无边的夜色,朝着黄家势力盘踞最深、也是“九幽聚阴大阵”最可能的核心区域——城北方向,潜行而去。
风暴将至,而他,已然身处风暴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