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盘根谣
“盘根谣？”
小伟喘着粗气，双臂传来的剧痛和胸腔内的气血翻腾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守林人张那骤然停顿的动作和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惊愕，让他瞬间抓住了这唯一的生机！
他不知道什么是“盘根谣”，但显然，他情急之下吼出的那几句不成调的“樵夫谣”，歪打正着，触及了某种关键！
“前……前辈……”他强忍着不适，急忙说道，“这谣子是家中长辈所传，说是……与这片老松林有旧，或许能……通个姓名？”
他不敢直接提奶奶，更不敢提钥匙碎片，只能含糊地试探。
守林人张缓缓放下了举起的斧头，但那沉重的压力并未完全消散。帽檐下，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仔仔细细地在小伟身上扫视，这一次，重点落在了他那因为运功和受伤而微微散逸出的、属于马家出马仙的细微本源气息上，以及他怀中那本笔记本隐约的轮廓。
“马家的崽子？”守林人张的声音依旧干涩，但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杀意，多了几分审视，“马秀兰是你什么人？”
他果然认识奶奶！小伟心中一定，连忙道：“是晚辈的奶奶。”
守林人张沉默了。他扛着斧头，在原地踱了两步，脚下的黑土地仿佛与他融为一体，每一步都带着整个松林的韵律。周围的古松依旧在无声地摇曳，松针沙沙，仿佛在窃窃私语。
“马秀兰……”守林人张似乎在咀嚼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那个倔强的女娃……没想到，她的孙子，竟然走上了这么一条……凶险的路。”
他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看到了小伟体内那盘踞的黑暗与眉心那缕微弱的白焰。
“身负‘凶煞引’，却得胡家‘心焰’护持，还有灰家的信物……哼，你这娃娃，倒是成了个四不像的怪物。”他的语气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感慨。
小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站着，等待对方的下文。
“盘根谣，是这片老松林与初代‘守林人’的契约之音，非林主认可，外人绝无可能知晓。”守林人张缓缓道，“马秀兰当年为追查她夫君死因，曾冒险深入此地，与当时的林主有过一面之缘，或许是在那时记下的片段。她能传给你，说明……当时的林主，默许了这份因果。”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小伟身上：“看在这几句‘盘根谣’和马秀兰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但此地，依然不欢迎你。立刻离开。”
只是不杀，依然要赶他走？小伟心中一急，他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岂能空手而归？
“前辈！晚辈前来，并非有意冒犯！实是情势所迫！”他上前一步，语气急切，“黄家勾结幽冥，害死我奶奶，如今更欲夺取晚辈体内之物，祸乱世间！晚辈听闻，此地或有一物，能助我抗衡强敌，查明真相！恳请前辈……”
“够了！”守林人张打断了他，声音转冷，“你们的恩怨，与老松林无关！林中之物，自有其主，更非你等争夺仇杀的工具！立刻离开，否则，休怪斧头无情！”
他手中的柴斧再次散发出沉重的压力。
小伟看着对方那毫无转圜余地的态度，心知软求无用。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脑海中“心焰”的光芒再次稳定下来，抚平躁动，而体内那“孽”的力量，则在意志的强行约束下，开始以一种更隐蔽、更内敛的方式缓缓流转。他不再试图硬撼对方那如山岳般的气势，而是将自身意识，尝试着与脚下这片深沉的土地，与周围这些仿佛拥有生命的古松，进行极其细微的沟通。
他回想着刚才哼唱“盘根谣”时，脚下土地和周围松林的奇异回应。他不再发出声音，而是在意念中，反复勾勒那几句残谣的韵律，尤其是“松老根盘根”这一句，仿佛在模拟着树根在地下紧密缠绕、彼此支撑的意象。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尝试！他是在用自身微薄的意念，去触碰这片古老林地沉淀了无数岁月的集体意识！
起初，毫无反应。守林人张的眉头再次皱起，似乎察觉到了小伟的小动作，手中斧头微抬，杀意再现。
但就在那斧头即将落下的前一刻——
小伟脚下，那一小片颜色尤其深黑的土地，极其轻微地，再次震动了一下！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深埋地底的古老根须，被那微弱的意念韵律所触动，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同时，他身旁那棵形态最为狰狞、主干扭曲如人形的老松，一根低垂的、干枯如铁的枝桠，微不可察地向下点了点，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守林人张扬起斧头的动作，再次僵住！这一次，他帽檐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清晰可见的震惊之色！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你竟然能……引动‘祖根’和‘怒松’的回应？！”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这不可能！除非……除非你身负的‘凶煞’，其本质与这片林地镇压的‘沉疴’同源？！亦或是……胡家的心焰，勾连了某种古老的‘庇护’印记？”
他死死地盯着小伟，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析。
小伟自己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这无奈的尝试，竟然真的引起了变化！祖根？怒松？同源？庇护印记？这些词汇让他更加迷惑，但也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稳住心神，继续维持着那微弱的意念沟通，尽管精神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在钢丝上行走。
守林人张沉默了许久许久。他看看小伟，又看看那棵“怒松”和脚下的土地，最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复杂意味的叹息。
“罢了……罢了……”他摇了摇头，肩上的斧头终于彻底放下，那沉重的压力也随之消散。
“看来，有些因果，避是避不开的。”守林人张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干涩，但少了许多冰冷，“你既能引动祖根与怒松之应，便是得了这片林地一丝微末的认可。我若再强行驱你，反倒违了‘盘根’之意。”
他指了指林地深处一个方向：“往那个方向走，看到一片所有松树都朝着中心弯曲、如同朝拜之地，便是‘葬松坑’。你要找的东西，或许就在坑底。但是否能拿到，看你自己的造化。”
葬松坑！钥匙碎片可能在那里！
小伟心中狂喜，连忙躬身：“多谢前辈成全！”
“别高兴太早。”守林人张泼冷水道，“葬松坑是这片林地怨气与死寂沉淀最深处，凶险异常。而且，那东西即便真的在那，也绝非易取之物。你若死在里面，也是你自己的命数。”
说完，他不再理会小伟，扛着斧头，转身，一步步走入松林深处，身影很快被浓密的树影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伟站在原地，看着守林人张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他指引的方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过程曲折凶险，但总算是打开了局面。
他不敢耽搁，稍微调息了一下，压制住伤势，便朝着“葬松坑”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前进。
越往那个方向走，周围的松树形态越发怪异，弯曲的角度也越大，仿佛真的在朝着某个中心点匍匐朝拜。空气中的生命力逐渐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万籁俱寂般的死意。连他脑海中的“心焰”，光芒都似乎被这股死意压制，摇曳不定。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葬松坑，钥匙碎片，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