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幽冥引
胡青带来的信息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巨石。老松林、守林人张、樵夫谣——指向那可能存在的第三块钥匙碎片。而黄家与“幽冥”勾结日深、恐有大事发生的警告,则像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小伟危机的迫近。
他回到那间灰尘遍布的杂物间,心绪难以平静。实力的提升非一日之功,奶奶笔记中关于“樵夫谣”的线索也仅有只言片语,似乎是一首流传于特定区域的古老山谣,具体内容、何处寻觅,皆无头绪。
就在他对着笔记苦思冥想之际,胸口那灰扑扑的挂坠,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凉意。
这一次,没有画面,只有一段极其简短、却带着明显警示意味的信息:
“城西,土地庙后身,枯井。有‘饵’。”
饵?
小伟眉头紧锁。灰家这次的信息太过模糊。“饵”是什么?是针对他的陷阱,还是指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联想到胡青关于“幽冥”和黄家异动的警告,他本能地觉得这绝非善地。
但“灰眼”带来的感知,以及对体内“孽”力日益增强的掌控,又让他生出几分一探究竟的冲动。一直被动躲避、等待,绝非良策。或许,险中求胜,才能打破僵局。
夜色深沉,他再次化身阴影,悄无声息地摸向城西。那片区域更为老旧,传言早年是乱葬岗的一部分,后来才逐渐建起些低矮民居,但始终人气不旺,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土地庙早已破败不堪,只剩半堵歪斜的墙和一座模糊的石像。庙后,果然有一口被荒草半掩的枯井,井口以青石垒砌,边缘布满苔藓,黑洞洞的井口向下,深不见底,散发出一股混合着土腥和陈腐气息的阴冷。
小伟站在井边,收敛气息,“灰眼”全力运转向下探去。
井下的景象让他心头一凛!
井壁并非普通砖石,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早已褪色却依旧散发着诡异波动的暗红色符文!这些符文与之前黄皮子祭坛上的颇为相似,但更加古老、复杂,透着一股直指灵魂本源的邪异!而在井底,并非淤泥杂物,而是一团缓缓旋转的、如同黑色漩涡般的能量体,丝丝缕缕精纯却充满死寂意味的阴气,正从漩涡中心不断渗出,向上飘散。
这绝非天然形成!这是一处被人为改造、汇聚阴脉,甚至可能连通着某个阴邪之地的“穴眼”!所谓的“饵”,难道就是指这口井本身?或者井下的东西?
就在他凝神探查的瞬间——
异变陡生!
井底那黑色漩涡猛地加速旋转,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传来,并非针对他的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魂魄!与此同时,井壁那些暗红色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幽幽的血光,形成一道无形的牢笼,将他所在的井口区域彻底封锁!
“咯咯咯……果然上钩了!”
一个苍老、沙哑,带着计谋得逞般快意的笑声,从井底深处传来!伴随着笑声,一道凝实无比、散发着滔天怨气与腥臊妖气的黄色虚影,猛地从漩涡中冲出!
不是阴神,而是近乎本体投影般的强大存在!其气息之凶戾,远超之前在落魂坡灭杀的那个“三爷爷”!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他,或者说针对他体内“钥匙”的,精心布置的陷阱!那枯井,根本就是一个引动他体内“孽”力共鸣,并封锁空间的“诱捕器”!
“黄家老鬼!”小伟瞳孔骤缩,瞬间明白过来。灰家的信息或许不假,但这“饵”本身就是黄家利用此地特殊布置,故意泄露给他,引他前来的杀局!
“小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抽你魂魄,炼化钥匙,献给老祖!”那黄家老鬼的投影狞笑着,伸出枯爪,直抓小伟天灵盖!爪风凌厉,带着腐蚀神魂的剧毒妖光!
避无可避!
小伟眼中厉色爆闪!生死关头,再也顾不得保留!脑海中“心焰”白光暴涨,强行稳定心神,同时,体内那一直被压抑的“孽”力,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吼——!”
比在落魂坡时更加浓稠、更加暴戾的黑色气流冲天而起,硬生生冲破了井口符文的部分封锁!小伟双瞳瞬间化为纯粹漆黑,周身肌肉贲张,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虬龙般凸起,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充斥四肢百骸!
他不闪不避,覆盖着极致黑气的拳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迎向那抓来的枯爪!
“轰——!!!”
拳爪相交,爆发出并非金铁交鸣,而是能量湮灭般的沉闷巨响!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将井口的荒草碎石尽数掀飞!井壁符文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那黄家老鬼的投影脸上露出一丝惊愕,显然没料到小伟的力量在短短时间内竟增长至此!但他毕竟道行深厚,枯爪上妖光再盛,死死抵住那充满侵蚀与毁灭意味的黑气!
“负隅顽抗!看你能撑几时!”老鬼尖啸,另一只爪子凌空画符,一道幽绿色的、由无数怨魂压缩而成的鬼火符箓,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小伟胸口!
小伟猛地张口,发出一声非人咆哮,一股蕴含着“虚无”特性的黑色气流如同箭矢般喷出,精准地撞上那鬼火符箓!
“嗤——!”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那威力惊人的鬼火符箓,在接触到黑色气流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春,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什么?!”黄家老鬼终于色变,眼中首次露出骇然!“这……这是什么力量?!”
小伟(或者说,此刻主导战斗意识的“孽”)根本不给它思考的机会!趁其心神震动之际,被黑气覆盖的双腿猛地蹬地,地面龟裂,身形如鬼魅般突进,左手如电探出,五指成爪,直掏老鬼投影的心核所在!
速度快到极致!狠辣到极致!
“噗嗤!”
覆盖黑气的利爪,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老鬼投影的护体妖光,狠狠抓入了其心口位置!
“啊——!!!”黄家老鬼发出了凄厉至极、饱含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惨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本源妖力正在被一股冰冷、死寂、充满毁灭欲望的力量疯狂吞噬、瓦解!
“不!不可能!老祖救我!!!”他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就在小伟准备一鼓作气,将这老鬼投影彻底吞噬湮灭之时——
“嗡……”
井底那黑色漩涡,猛地停止了旋转。紧接着,一股远比黄家老鬼更加深邃、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物睁开了眼睛,缓缓从漩涡深处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不带丝毫妖气,也没有仙家的灵动,只有一种纯粹的、绝对的“死寂”与“秩序”的冰冷!仿佛代表着万物终结的规则本身!
幽冥!是胡青和林默都警告过的,黄家背后那“黑暗存在”的气息!
小伟体内的“孽”力,在这股气息出现的瞬间,竟然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恐惧”?以及一种遇到“天敌”般的剧烈躁动!
那黄家老鬼的投影,则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地尖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使者!幽冥使者苏醒了!小子,你完了!你的灵魂,你的钥匙,都将归于幽冥!!”
井底漩涡开始逆向旋转,颜色由黑转灰,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传来,不再是针对魂魄,而是针对……存在本身!小伟感觉自己的肉身、灵魂,甚至包括体内那狂暴的“孽”力,都在被这股力量强行拉扯,要拖入那代表终极死寂的灰色漩涡之中!
脑海中的“心焰”白光疯狂闪烁,发出哀鸣,仿佛随时会熄灭!身体的控制权在“孽”的恐惧躁动和幽冥吸力的双重作用下,开始变得模糊!
危急关头,小伟残存的理智发出了最后的咆哮!他猛地想起了怀里的那样东西——林默给的“开路钱”!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掏出了那枚古旧的铜钱,将体内残存的、包括“心焰”和白事刘法会中汲取的一丝清净之气,全部灌注其中,然后狠狠朝着那灰色的幽冥漩涡掷去!
“以此为路,给我开——!!!”
“嗡——!!!”
“开路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那金光并非炽热,而是带着一种穿透虚无、界定阴阳的古老力量!它如同一柄金色的利剑,狠狠刺入了灰色的幽冥漩涡!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的声响!灰色的漩涡猛地一滞,那股恐怖的吸力瞬间消失!漩涡中心,隐约传来一声带着诧异与愠怒的、非人语言的冷哼!
趁此机会,小伟(重新夺回部分身体控制权)毫不犹豫,转身就逃!体内“孽”力疯狂催动,化作一道黑烟,冲破井口残余的符文封锁,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遁去!
那黄家老鬼的投影,在“开路钱”金光的冲击和幽冥吸力中断的反噬下,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叫,虚影剧烈闪烁,最终“嘭”的一声,炸裂成漫天光点,彻底湮灭。
枯井周围,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井底那灰色的漩涡,在缓缓平复,最终重新隐没于黑暗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空气中残留的幽冥死气,以及那枚耗尽力量、变得黯淡无光、掉落在井边的“开路钱”,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凶险万分的交锋。
远遁的小伟,直到感觉不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幽冥气息,才敢停下来,扶着一棵老树,剧烈地喘息,冷汗早已将全身浸透。
他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覆盖着未完全消退黑气的双手,眼中充满了后怕与凝重。
黄家……幽冥……
敌人的强大与诡异,远超他的想象。
而体内的“孽”,在面对真正“天敌”时的反应,也让他意识到,这条路,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莫测。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长白山的方向。
老松林,必须尽快去了。
在那里,或许能找到下一块碎片,也或许……能找到对抗这漫天阴霾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