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回到诊所时,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
她推开门,就见许知行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一个女人手上缝针。
桌旁站着个男人,穿着打补丁的短褂,嘴里不停的唠叨:“你还能干点什么?切个菜也能把手切成这样!一天天在家啥也不干,还得花钱缝针!”
女人看了他一眼不敢吭声,也不敢看自己的伤口。
黎夏把包放下,洗了手凑到跟前对男人说:“安静!你话太密了,会影响大夫干活!”
那男人缩了缩脖子,把嘴闭上了。
“递把镊子。”许知行抬头看了黎夏一眼,语气带着几分疲惫。
黎夏从药箱里拿出镊子递过去,目光扫过女人的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还在往外渗,确实是被利器划的。
“好了,这几天别沾水,按时来换药。”许知行打好结,用纱布仔细包扎好。
男人立刻凑上来,瞪着女人:“不能沾水?那家里的饭谁做?衣服谁洗?我明天还得去上工……”
话没说完,黎夏忍不住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火气:“你这人可真是矛盾,刚刚说她在家啥也不干,现在又指望她洗衣做饭,她手伤成这样,你不心疼就算了,还催着干活?你没长手吗?她要是倒下了,家里的活你难道就不干了?日子就不过了?”
男人被问得一愣,随即涨红了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黎夏往前一步,眼神锐利,“要不是她在家里操持,你能出去上工吗?她想受伤吗?她要是啥也不干肯定不会受伤,你不知道心疼帮着搭把手,你还抱怨!有抱怨的功夫,那点活你也干了!”
男人被说得哑口无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许知行看了黎夏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对那男人说:“药钱收你半价,回去好好照顾她,伤口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男人喏喏应着,交了钱扶着女人走了,出门时还回头看了黎夏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忌惮。
“看不出来,你挺厉害啊。”许知行收拾着针线,打趣道。
黎夏哼了一声:“这种人就是欠骂。自己不动弹,还把女人当牲口使,看着就气人。”
许知行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今天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
“没有。”黎夏把今天在公馆的见闻简单说了说,“对了,有一个叫木村的去找岐山,不知道谈了些什么,书房的门一直关着。”
许知行点点头:“你刚去,先稳住,慢慢来,别急于求成。”
“我知道。”黎夏放下杯子,“对了,三天后的行动,都安排妥当了?”
“差不多了,已经备好了,跟军统那边也对接好了。”许知行想到上次不让黎夏去,她偷偷跟着去的事儿,嘱咐道,“那边的事儿你就少操心吧,你的工作重心是岐山那边。”
黎夏眼神闪了闪,点头:“知道了,我晚饭在岐山家里吃过了,你吃了吗?我帮你煮碗面?”
许知行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弄,你去休息吧。”
黎夏拎着东西上楼洗漱好,锁好房门,又钻进空间继续鼓捣要用的药品,除了麻醉剂,她又配了一部分止血药。
要用到的弩箭早已浸泡妥当,她用软布仔细擦拭干净,箭尖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第二天一早,黎夏揣好通行证,坐黄包车往日租界去。
到了公馆门口,卫兵核对过通行证,放行时比昨天多了几分熟稔。
这一天过得平静无波。
上午给岐山换了药,陪他下了两盘棋——她依旧故意输得明显,偶尔露出点小懊恼,倒让岐山的脸色柔和了不少。
中午做了简单的炸酱面,岐山胃口不错,吃了满满一碗。
下午,岐山午睡时,黎夏在自己房间里假寐,耳朵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约莫三点多,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听着像是来了不少人。
她悄悄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高桥引着四五个穿军装的日本军官往里走,个个肩章醒目,神情肃穆。
“长官刚醒,正在书房等着各位。”高桥的声音传来。
一行人径直往书房走去,很快,书房的门被关上,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却隔着门板听不真切。
黎夏心里一动,悄悄拉开门,装作去厨房倒水的样子,慢慢往书房方向挪。
路过书房门口时,里面的谈话声刚好清晰了些。
“……车次已经确认,周五下午三点到……”
“……接站的人必须可靠,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那位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宪兵队会配合……”
话音未落,里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要出来。
黎夏立刻端着水杯转身,装作刚从厨房出来的样子,低着头往自己房间走。
“书芸小姐。”高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黎夏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高桥副官,有事吗?”
“没什么,长官他们要谈事,你待在房间里别出来。”高桥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审视。
“好的,知道了。”黎夏点点头,快步回了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后背已沁出薄汗。
那位?重要人物?后天下午三点到?
她靠在门后,黎夏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刚才听到的几句话像石子投进水里,在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周五下午三点,重要人物,宪兵队接站……这些碎片信息拼凑起来,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院子里的卫兵比平时多了两倍,个个腰杆挺直,手按在枪套上,气氛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
看来这些军官的到来,绝不仅仅是寻常议事。
她快速在心里盘算——能让驻屯军的军官们如此郑重其事,还需要宪兵队配合接站,显然不是普通人物。
可惜只听到只言片语,没法确定具体身份和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