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鬼听到王麻子的话,脸上立刻堆起为难的褶子,苦笑地说:“长官,这个……我这把老骨头、搬不动啊!这石槽可沉了。”
王麻子眼皮一挑,指着石槽厉声道:“让你搬你就搬!哪来那么多废话?”他心里那点怀疑还没散去,总觉得这石槽杵在这儿透着古怪。
周老鬼没法子,只得磨磨蹭蹭凑上前,撸起袖子露出干瘦的胳膊,弯下腰双手扣住石槽边缘,“嘿哟”一声使劲儿。
可他使出吃奶的劲儿,脸憋得通红,石槽也只是在原地挪了寸许,底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看得出来,这糟老头子是真没力气。
王麻子看得不耐烦,又一指缩在一旁的黎夏:“你也去!跟你爷爷一块儿搬!”
黎夏吓得瑟缩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长、长官,我……我也没劲儿,搬、搬不动的……”
“少跟我废话!快点!”王麻子眼一瞪,语气里的戾气更重了。
黎夏没办法,只得怯生生地凑到石槽另一头,学着周老鬼的样子扣住边缘。
祖孙俩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发力:“嘿——”
石槽被勉强抬离地面寸许,可刚离地,两人就像脱了力似的,“噗通”一声双双坐在地上,周老鬼更是捂着腰直哼哼:“哎哟……我的老腰……长官,您要是真想要这石槽子,还是让您的手下来两个人吧,我们祖孙俩这身子骨,实在是扛不住啊!”
王麻子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狐疑地绕着石槽转了一圈:“这不就是个喂马的石槽子吗?怎么这么沉?”
“可不咋地!”周老鬼连忙接话,揉着腰坐起来,“我听那个外乡人的伙计说,他先前以为这石头是个宝贝,花大价钱买下来的,结果切开一看啥都没有,就一个实心疙瘩。
他为了提醒自己别再犯傻,就找人把这石头凿成了喂马槽,走哪儿都带着,您说这叫什么事儿?”他说这事儿确实是真的,根本不怕查。
“这什么爱好?”王麻子听得一脸莫名其妙,随即冲身后一招手,喊来两个人,“你们俩,过来!把这破槽子挪开看看!”
两个看上去身强力壮的手下立刻上前,挽起袖子蹲下身,一人一头扣住石槽,“嘿哟”一声猛使劲,石槽才缓缓被抬离地面,两人脸都憋红了,吃力地问道:“队长,往哪儿搬?”
王麻子见两个壮汉都得费这么大劲,心里那点怀疑顿时消了大半——就周老鬼和那丫头片子的力气,绝不可能搬动这石槽藏东西。
顿时没了兴趣,摆摆手:“放下吧,瞎耽误工夫!”
两个手下巴不得这句话,连忙把石槽放下,如释重负地站起身,等着王麻子下一步指示。
王麻子背着手,扫了眼乱糟糟的院子,觉得再搜下去也没啥意思,抬腿就往外走:“走!”
直到王麻子带着人走出义庄,院门“吱呀”关上的那一刻,周老鬼才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靠在门框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背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黎夏也松了口气,走到周老鬼身边,低声道:“爷爷,没事了。”
周老鬼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压得极低:“这王麻子真是属狗的,鼻子比谁都灵!我瞅他那眼神,怕是没完全放心。最近几天肯定会盯着义庄,咱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别出岔子。”
黎夏心里也是一沉,她点了点头,说了句:“爷爷,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她就快步走到院墙边的老槐树下,深吸一口气,脚在树干上轻轻一蹬,身形如猫般跃起,几下就攀到了树杈上。
她趴在树干上,往院外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手一松,悄无声息地跃出墙外,顺着王麻子等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没敢靠太近,只在远处的阴影里跟着。
没走多远,就听见王麻子压低声音对手下吩咐:“你们几个听着,那义庄透着古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你们几个,给我盯紧了!一旦发现人,连那一老一小全都给我带回来!”
“是!队长!”几个手下连忙应道。
黎夏在暗处听得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果然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她不敢久留,转身又悄无声息地潜回了义庄。
而义庄里,黎夏刚离开,周老鬼就转身回屋,拎着药箱又走到石槽边,一改刚才的虚弱,深吸一口气,右手抓住石槽边缘,“嘿”的一声,那石槽竟被他单手拎起挪到了一旁。
他拨开掩盖地窖口的杂草,把地窖上的一块厚重的石板移开,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老鬼点燃火折子,顺着梯子慢慢爬了下去。
地窖不大,借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到那人靠在墙角,脸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左臂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警惕,看清是周老鬼,才缓缓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下来。
“他们……走了?”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走了。”周老鬼提着药箱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我先给你看看伤,刚才动静那么大,没扯着伤口吧?”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人臂上的绷带,检查了一下伤口,他眼睛一跳,这是枪伤,伤口还一直在往外渗血。
周老鬼从药箱里拿出匕首、竹制的夹子,还有干净的布条、烈酒和捣碎的草药,沉声道:“我给你把子弹取出来,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那人点点头,咬着牙没说话,周老鬼先用烈酒消毒,他额头冒汗,却咬紧牙关一声没吭。
周老鬼看了看他,不禁心生敬意。他拿出自制的能让人短暂失去知觉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用的量极少,起到局部麻醉的效果。
拿来匕首,把伤口挖开,找到弹头,又用自制的夹子把弹头取出来,动作轻柔却利落,那人并没感觉到十分疼痛。
他不禁问道:“你给我撒的是什么?”
周老鬼手下没停,随口答道:“自己制的药粉,打猎用的。”
那人心中一动,但是并没开口,他看着周老鬼给自己处理伤口,看着他将草药均匀地敷在伤口上,最后用布条仔细缠紧。这一系列动作熟练又仔细,不像是个普通的守义庄老人。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眼眶有些发热。
在这生死关头,素不相识的祖孙俩竟然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救他,这份恩情,比山还重,比海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