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天不亮,周老鬼就从棺材里爬起来,他喜欢睡在棺材里,用他的话说,棺材里冬暖夏凉。
义庄里偶尔会有客死在小栈镇的异乡人,把尸体寄放在这里,等待家乡来人领走。
其他时间,义庄只有他们祖孙俩。周老鬼没事就摆弄那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各色草药,要不就去后山采药,去换点钱花。
看黎夏能下地了,周老鬼便教黎夏认草药,黎夏学东西本就快,末世里为了活下去,任何有用的技能她都像海绵吸水般吸收。
辨认草药时,她能迅速记住每种植物的形态、气味和药性,甚至能举一反三,说出几种周老鬼没提过的搭配用法——那是她在末世废墟里,靠无数次试错换来的生存经验。
“丫头片子骨子里带着灵性。”周老鬼捻着胡须笑,眼里藏着赞许。见她基础打得扎实,便开始教她用毒,比如哪些草药看似无毒,混在一起却能让人瞬间麻痹;哪些藤蔓的汁液涂在箭头上,能让伤口溃烂难愈。
“我老头子会的也不多,都是当年我闯江湖的时候,我师傅他老人家教我的,”周老鬼一边研磨着草药,一边叹息,“但保命足够了。这世道,人心比豺狼还狠,你一个姑娘家,手里没点真本事,走出去容易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黎夏点头应着,学得格外认真。她懂周老鬼的意思,末世里,善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里虽没有丧尸,却未必比末世安全。
日子在认药、制药、偶尔听周老鬼讲些江湖故事里度过。
黎夏总觉得这老头子没那么简单,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义庄看守,他有时候会神秘兮兮的消失半天,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看守义庄其实没多少收入,但是他给黎夏办户籍,说拿就拿出来五块银元,还有给黎夏配的那个疗伤药,可都不便宜,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钱。
周黎夏背上的伤口早已结痂脱落,只留下几道浅淡的疤痕,藏在粗布衣衫下,不细看几乎瞧不出来。
她依旧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宽大的褂子,不知情的人总会把她当成个半大的后生。
变故是三天前开始的。
那天周老鬼说是去后山采药,直到晚饭都没回来。
黎夏提着灯笼在山里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
他是半夜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背篓空空如也,问他采的药,他说“卖了”,还掏出两个大洋晃了晃。
黎夏不信,却没深问,老头儿有秘密,她早就看出来了。
可第二天一早,周老鬼就发起烧来,浑身滚烫,咳嗽不止,黎夏赶紧去镇上请了孙大夫。
孙大夫提着药箱来瞧了瞧,说是风寒入体,开了汤药,叮嘱让他好生歇着,忌生冷油腻,尤其不能沾酒。
黎夏按方子抓了药,煎好给周老鬼灌了下去,他昏昏沉沉睡了两天,烧才渐渐退了。
可刚好转些,就开始馋酒,说嘴里淡的发苦,就开始跟黎夏叨叨个不停。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那幕争执。
周老鬼带回来的两块大洋,这两天请孙大夫、抓药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现在别说买酒,就连明天的米缸都快见底了。
黎夏从义庄出来后,站在路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眉头拧成了疙瘩,她知道周老鬼的性子,这口酒不喝进嘴,他夜里指定睡不安生。
“没钱寸步难行啊。”黎夏自言自语道。
她记得上午去给周老鬼抓药时,路过镇上的一家布庄,门口停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听路人议论,是布庄老板的儿子黄忠良领着媳妇回来了,那黄忠良看着派头不小,身边还跟着两个挎枪的警卫,说是在城里当了大官。
当时她就留意到布庄后墙不高,墙角还有棵老榆树,正是个绝佳的下手点。
“就你了。”黎夏眼中闪过一丝果决。在末世,为了活下去,抢丧尸的晶核、夺别人的物资,什么险没冒过?现在不过是去“借”点东西换钱,对她来说算不上难事。
这世道,当官的没几个干净的,跟他们“借”点钱,黎夏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镇子不大,此时街道上的店铺大多已经上了门板,只有零星几家酒馆还亮着昏黄的灯。
黎夏像只灵活的猫,借着房屋的阴影,很快就绕到了布庄的后墙。
果然如她白天观察的那样,院墙不过一人多高,她深吸一口气,助跑几步,脚下在墙面上借力一蹬,身体轻盈地翻了过去,落地时脚尖点地,几乎没发出声音——这是末世里为了躲避丧尸,在废墟间练出来的潜行技巧。
黎夏落在布庄后院的青砖地上,身形微蹲卸去力道,像片贴地的影子,悄然隐在墙角的阴影里。
前院的布庄黑漆漆的,伙计应该都下工了。
黎夏侧耳倾听,隐约有说话声和酒杯碰撞的脆响从后院正房传来,伴随着一阵含糊的哄笑,估计布庄的老板此刻也在正房那边。
黎夏屏住呼吸,借着灯笼的微光观察四周。院子收拾得还算齐整,几棵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
她放轻脚步,贴着墙根往前挪,很快就绕到布庄的侧门,轻轻一推,门居然没锁,应手而开。
黎夏顺着门缝闪身进入布庄,回首把门关上。她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摸到柜台边上,在抽屉上摸索片刻,找到锁扣轻轻一掰,木栓“咔哒”一声弹开。
拉开抽屉,里面只有几枚零散的铜板,加起来还不够买半壶劣酒。
“真穷。”黎夏低骂一声,却还是将那几个铜板揣进了兜里,聊胜于无。
她回手把抽屉合上,又朝货架走过去,看着这色彩斑斓的布料,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几匹厚实的黑布上,这布质地紧密,遮光性好,用来做夜行衣正好,她顺手拿起一匹布放进空间,这是末世里养成的习惯,物资必须充足,有备才能无患。
她又给自己挑了两套裁剪好的成衣,都是厚实的秋装,还给周老鬼也挑了两套秋装,都是粗麻布的,太好的料子他们穿出去反倒扎眼。
黎夏把东西收好,悄悄从布庄退出来,把门轻轻合上,正准备离开,正房那边的说话声突然清晰了些,顺着风飘进了她耳朵里。
“……要说我这次能升上去,全凭运气!”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洋洋的炫耀,应该就是那个黄忠良,“逮着了个红党,那家伙骨头软得很,还没用刑就交代了,可交代了不少东西,皇军一高兴,就给我升了小队长!”
黎夏的脚步猛地顿住,红党?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