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铁栅栏在令狐冲身后轰然关上——或者说,是被那从上方汹涌倒灌的雨水给生生砸上的!
世界瞬间被分成了两半。
外面是火光、雨声、喊杀声,和那个如鬼似魅的夺命青叶。
而铁栅栏的下面……
“……呕!”
第一个跳下来的李逸刚一落地,就差点被那迎面扑来的恶臭熏得背过气去!
这根本不是水。
是一种混合了污泥、腐烂的菜叶、动物的尸体,以及整座福州城穷巷排泄物的浓汤。
那粘稠、冰冷、带着死亡气息的液体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
“……咳……咳咳!”
任盈盈是第二个跳下来的。
她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月神教圣姑,何曾经历过这等污秽?!
她刚一落地,就扶着那长满滑腻苔藓的石壁,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她脸上刚刚涂抹的灯黑和泥水混在一起,让她看起来比李逸还要狼狈。
“师弟!接住!”
最后是令狐冲!他背着向问天,根本无法平稳落地,几乎是半滚半爬地从那洞口摔了进来!
“噗通!!”
四个人像四只丧家之犬,全都摔在了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向叔叔!”
任盈盈也顾不上恶心了,赶紧去扶那摔在泥水里的向问天。
“咳……咳……”
向问天被这冰冷的污水一激,又醒了过来。
他刚一睁眼,就闻到了这股能把人熏死的气味。
“……这……这是……哪里……?”他这位光明右使的声音颤抖了。
“是阿土说的‘生路’。”
李逸是唯一一个没有抱怨的。
他抹了一把脸,也不知抹到的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那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勉强能看清这是一个用青石砌成的巨大圆形甬道。
“别停下!”
李逸拉起还在干呕的任盈盈。“外面的雨这么大!这里很快就会被灌满!……令狐师兄!你还能背吗?”
“我……我可以!”
令狐冲咬着牙,用那断了指甲的手重新将向问天托起,固定在自己那并不宽厚的背上。
“走!”
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甬道中,开始了他们最艰难的跋涉。
李逸走在最前面探路。
他伸出手扶着那湿滑、长满不知名生物的墙壁。
脚下那粘稠的淤泥几乎要将他的破靴子吞噬,污水已经从小腿涨到了大腿根,而且水流异常湍急!
“抓紧!”李逸沉声喝道,“手拉手!或者抓紧前面人的衣服!水流在这个方向最急!说明出口就在那边!”
李逸拉住了任盈盈的手。
任盈盈的手冰冷,且在剧烈颤抖,但她没有挣脱。
她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令狐冲的衣角。
而令狐冲则用他全部的生命护住了背上的向问天。
“李……李逸……”任盈盈的声音带着哭腔。“这……这里面有……有东西在……咬我……”
李逸不用看也知道。
这积年的排污渠里,老鼠、水蛇或是什么不知名的水虫……应有尽有。
“别管它!”李逸的声音冰冷而残酷。“不想被淹死,不想被青叶堵在洞口!就往前走!”
“青叶……”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在了令狐冲和任盈盈的心上。
没错,他们是逃脱了那个蓑衣人的视线。但那又怎样?
“他……他一定在出口等我们……”令狐冲的声音沙哑而绝望。
“这条路是阿土那个孩子知道的。那个青叶,说不定早就知道了。我们这哪里是逃生……我们这简直是在……自投罗网!”
李逸没有反驳。
因为令狐冲说的是对的。
青叶那种级别的高手,那猫戏老鼠般的眼神——他一定算到了。
他一定在那通往护城河的出口,悠然地撑着伞,等着他们这几只湿透了的老鼠自己爬出去。
然后再一片一片竹叶,送他们归西。
“那我们也得走。”李逸拉着任盈盈猛地一拐,绕过一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巨大尸骨。
“死在出口,总好过淹死在这里!”
“轰隆——!”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头顶传来一声巨响!是地面上某个脆弱的部分被暴雨和大火摧毁了!
“哗啦啦啦!!”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洪流猛地从他们侧方的一个岔口涌了进来!那不是水!那是混合了砖石、断木和燃烧垃圾的泥石流!
“不好!!”李逸瞳孔猛缩!他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抓紧!!”
那冰冷而狂暴的洪流瞬间就吞噬了四人!
“呃啊!!”令狐冲第一个被冲得站立不稳!他本就体力透支,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这一下撞击,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向右使!!”他嘶吼着在洪流中翻滚,拼了命想保住背上的向问天。
但洪流的力量太大了!
“噗!”向问天那本就虚弱的身体脱手了!瞬间就被卷入了那黑暗的洪流之中!
“向叔叔!!”任盈盈目眦欲裂!她想也没想就甩开了李逸的手,猛地向向问天消失的方向扑了过去!
“回来!!”李逸大惊失色!他一把没抓住!
“令狐冲!!”任盈盈在被吞噬的最后一刻发出了绝望的呼救!
“盈盈!!”令狐冲也疯了!他看着任盈盈在他面前被卷走,那早已干涸的丹田仿佛被这绝望狠狠撕裂!
“啊啊啊啊啊!!”令狐冲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不顾一切,也朝着任盈盈的方向扑了过去!
李逸这下是真的绝望了!这都是什么猪队友?!
一个比一个冲动!一个比一个不顾死活!
眼看三个人都要被这突然涌入的洪流冲向不知名的岔路,彻底分散!
“哗啦!”李逸没有犹豫!他也猛地一头扎进了那最湍急的水流!
……
黑暗。冰冷。窒息。
李逸不知自己在这污秽的洪流中翻滚了多久。
他的肺快要炸了。他的身上不知被那些尖锐的砖石划开了多少口子。
终于。
“哗啦——”
他的头猛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呛咳着从水中露出了头。
“咳……咳咳咳……”他大口大口喘着那混合着恶臭和霉菌的空气。
他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个相对平缓的浅滩。
不,那不是浅滩,那是一个由无数垃圾和淤泥堆积而成的小岛。
“令狐冲?!”
“盈盈?!”
“向问天?!”
李逸嘶哑地喊着,回答他的只有那“哗哗”的水流声。
……
“……咳……咳……”
忽然,在他左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声。
李逸心中一喜,他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谁?!”
“是……是我……”在一堆不知名的破布和烂草里,一个人挣扎着坐了起来,是令狐冲。
“太好了!你……”李逸刚一开口。
令狐冲就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张癞痢头的脸上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死灰。
“师弟。”令狐冲的声音颤抖得不像他自己。“人……人呢?”
李逸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盈盈……盈盈和向右使……”令狐冲抱着头,这个哪怕被打断手脚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汉子,此刻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被冲走了……”
“我没抓住……”
“都被冲走了!!”
“是我……是我没用!!”
他的哭声在这死寂的地下甬道中回荡,显得如此绝望。
李逸呆立在原地。
他看着那依旧在黑暗中滚滚向前的污秽洪流,那洪流不知有多少岔路,不知通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