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是楚晏通过安王的隐秘渠道,从太医院请来的一位年过六旬、医术精湛且口风极严的老院判。翌日,老院判以例行请平安脉的名义过府,细细诊脉后,捋着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向楚晏与我拱手道喜:“恭喜世子,贺喜世子妃。确是喜脉无疑,脉象流利滑数,如盘走珠,胎气稳固,约莫已有月余。世子妃玉体康健,只需安心静养,饮食起居稍加留意即可。”
最后一丝不确定尘埃落定。楚晏面上镇定,赏了厚厚的红封,又仔细询问了诸多孕期注意事项,方才亲自送老院判出府,确保消息严密。
送走太医,楚晏即刻与我一同前往瑞鹤堂。安王今日恰好在府中,正与王妃对弈。见我们联袂而来,神色郑重中又带着掩不住的喜意,安王落子的手顿了顿,安王妃则已放下茶盏,目光温和而了然地看着我们。
楚晏撩袍,与我一同跪下。他声音沉稳,却字字清晰:“父王,母妃,琉璃她……有喜了。太医方才确诊,已一月有余。”
“啪嗒。”安王手中的白玉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这位素来威严持重的亲王,此刻竟微微张了张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随即化为开怀大笑:“好!好!好!天佑我安王府!快起来,快起来!”他亲自上前,一手一个将我们扶起,用力拍了拍楚晏的肩膀,又看向我,目光慈爱无比,“琉璃,你是我安王府的大功臣!从今日起,万事以你身体为重,府中一应事务,不想管便不管,缺什么、要什么,尽管开口!”
安王妃早已起身,快步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眼眶微红,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母妃昨日瞧着就像,果然!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她仔细端详我的面色,又忙不迭地吩咐身旁的嬷嬷,“快,去把我库里那支百年老参取来,给世子妃补身子。还有,吩咐小厨房,从今儿起,世子妃的饮食单子单独拟,务必要精细、温和、有营养。澄心院伺候的人手再添两个稳妥老成的……”
安王妃喜不自胜,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事无巨细地安排起来,全然没了平日的雍容淡定。安王在一旁捻须微笑,看着妻子难得失态的模样,眼中满是纵容与同样的喜悦。
澄心院有喜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正式宣告,却在安王府内部迅速而谨慎地传播开来。管事、仆从们得知后,无不面露由衷笑容,做事愈发小心周到,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敬意与祝福。府中气氛悄然变得格外和煦温暖,仿佛连冬日严寒都被驱散了几分。
三日后,按礼回镇国公府小聚。父亲萧战与母亲穆夫人早已翘首以盼。甫一进门,母亲便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既有思念,又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父亲虽端坐堂上,但那双锐利的虎目也在我身上扫了又扫。
落座寒暄不久,母亲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道:“琉璃,我瞧你气色极好,只是……近日身子可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口味可有变化?”
我与楚晏对视一眼,楚晏含笑点头。我这才微红着脸,轻声对父母道:“爹爹,娘亲,女儿……女儿可能有喜了。前几日太医诊过,说已一月有余。”
“什么?!”镇国公萧战霍然站起,声如洪钟,震得梁上似有微尘落下。他一步跨到我面前,虎目圆睁,死死盯着我的肚子,那模样不像看外孙,倒像在审视一件突然出现的绝世神兵。“真的?!琉璃,你没骗爹?!” 得到我肯定的点头和楚晏的证实后,这位沙场老将竟猛地仰天大笑,笑声爽朗豪迈,几乎要掀翻屋顶:“哈哈哈!老天有眼!我萧战要当外公了!好!太好了!”
他用力拍着楚晏的肩膀,力道之大,饶是楚晏习武之人,也不由晃了晃:“好小子!干得好!不愧是我萧战的女婿!” 随即又对我道,“琉璃,从今天起,给老子好好在王府待着养胎!缺什么,爹给你抢……不是,给你弄来!谁敢给你气受,爹带兵拆了他家大门!”
母亲穆夫人早已喜极而泣,一边抹泪一边笑着斥道:“你这老粗,说的什么胡话!吓着孩子!”她将我紧紧搂住,泣不成声,“我的儿……你要当娘了……娘这心里,又高兴,又舍不得……” 喜悦与伤感交织,却是全然的疼爱。
兄长萧烈闻讯从校场赶回,进门便嚷:“妹妹有喜了?我要当舅舅了?”得到确认后,他兴奋地搓着手,在厅里转了两圈,忽然道:“我得给我外甥准备份大礼!嗯……打把小金锁?还是弄匹小马驹?” 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孩子明天就要出生似的。
镇国公府上下更是沸腾。府中多是跟随萧战多年的老兵家眷或部属后代,闻此喜讯,无不欢欣鼓舞,仿佛自家有喜一般。管事当即吩咐下去,府中仆役这个月赏双倍月钱,晚上加菜庆贺。
这一日,镇国公府一扫武将府邸的肃穆,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闹与欢腾。父亲拉着楚晏在书房聊了许久,虽多是叮嘱他要好生照顾我,但言语间对楚晏的认可与亲近,明显更上一层。母亲则拉着我说了无数孕中要注意的细碎事项,又将她当年怀我时的一些经验心得,以及早就准备好的一些柔软舒适的料子、长命锁等物,一股脑儿塞给我。
回王府的马车上,我靠在楚晏肩头,怀中抱着母亲给的东西,心中被两府亲人真挚浓烈的喜悦与关爱填得满满的。
“岳父大人今日,差点把为夫的肩膀拍碎。”楚晏笑着揉了揉肩膀,眼中却无丝毫抱怨,只有满满的暖意,“岳母大人给的这些,都是极好的。我父王母妃那边,这几日怕是库房都要翻个底朝天了。”
“大家都太高兴了。”我轻声道,抚着小腹,“这小家伙还没露面,就已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这是自然。”楚晏揽紧我,下颚轻蹭我的发顶,声音低沉温柔,“他是我们的珍宝,是安王府与镇国公府共同期盼的第三代。琉璃,”他语气转为郑重,“正因为如此,我们更需谨慎。喜讯目前只限于两府核心知晓,对外仍要保密。待胎象更稳,或时机更恰当时,再行公布。这期间,你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我已加派了‘暗刃’人手在澄心院周围,府中护卫也重新调配,你平日出入,必要有人跟随。饮食药物,必须经最信任之人查验。”
“我明白。”我点头,深知此刻的喜悦背后,仍需保持清醒与警惕。“你自己在外,也要一切小心。”
“放心。”楚晏吻了吻我的额头。
回到安王府,果然见安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已等候多时,送来了诸多滋补药材、上等燕窝、柔软舒适的云锦绸缎,还有一套据说极为灵验的送子观音玉雕。安王也派人送来一对寓意平安康泰的翡翠如意。
澄心院一时间堆满了各种礼物与关爱,洋溢着浓浓暖意。
夜幕降临,楚晏处理完事务回到房中,见我正对着一堆礼物发呆,不由失笑:“可是发愁这些东西如何安置?”
我摇摇头,靠进他怀里:“是觉得……责任重大。” 不仅仅是孕育生命的责任,更是在这暗流涌动的时局中,保护这份希望与未来的责任。
楚晏明白我的未尽之言,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别怕,琉璃。我们一起承担。父王母妃,岳父岳母,还有两府所有关心我们的人,都是后盾。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鬼蜮……”他眼中寒光一闪,“他们若敢将主意打到这里,我楚晏定教他们后悔来到这世上。”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与守护之力。我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被驱散。
窗外,冬雪悄然飘落,覆盖了庭院的青石板,一片洁白静谧。窗内,红烛摇曳,温暖如春。新生命在安稳的环境中孕育,而围绕着他的爱与守护,已然筑起最坚实的壁垒。
两府同庆的喜悦,如同冬日暖阳,照亮了前路。然而,在这宁静祥和的表象之下,楚晏与我都清楚,平静的日子或许不会太久。但无论如何,他们已做好准备,为了这份珍贵的喜悦,去面对、去战斗、去赢得一个真正安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