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密信中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我因找到赵嬷嬷线索而稍感振奋的心情打入谷底。“幽泉”竟已携带着“惑神蛊”的活体样本秘密北上,目标直指京城!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月痕佩”的关键作用,甚至可能掌握了部分线索,正赶在我之前去搜寻!
时间,瞬间变得无比紧迫。
我不能再按部就班地“择晴好日子”去探望赵嬷嬷了。必须立刻行动,赶在“幽泉”或者其他暗中觊觎者之前,从这位可能知晓关键秘密的老人嘴里,问出“月痕佩”的下落!
“泷飞,立刻备车,我要去京西长春庄。”我压下心中的焦灼,尽量语气平稳地对刚刚送来信件的泷飞吩咐,“准备些适合老人的温和补品和衣料,再备一份厚些的银票。理由就是奉安王妃和太后之命,探望荣养的赵嬷嬷。另外,”我压低声音,“调集一队最精干可靠的‘暗刃’,换上普通家丁服饰,随行护卫,沿途及庄外暗中警戒。我怀疑,‘幽泉’的人可能也已经盯上了那里。”
“是,郡主!”泷飞神色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一辆外表普通、内里宽敞舒适的马车,在十余名看似寻常家丁、实则眼神锐利、步履沉稳的护卫簇拥下,驶出了镇国公府侧门,朝着京西方向疾行。
马车内,我闭目养神,实则大脑飞速运转。见到赵嬷嬷该如何开口?直接询问“月痕佩”显然不行,太过唐突,且极易引起这位太后心腹老仆的警惕。必须从旁敲侧击开始,慢慢引导话题到端慧皇贵妃的旧物,尤其是她曾修补过的古玉上……
秋日的官道还算平整,但越靠近京西山丘地带,道路越发颠簸。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规模不小的庄园,粉墙黛瓦,林木掩映,正是皇家所属的“长春庄”。此处专门安置一些年老荣养的宫中旧人,环境清幽,守卫相对外松内紧。
递上安王府的名帖和对牌,言明奉王妃之命前来探望赵嬷嬷,庄子的管事不敢怠慢,客气地将我们引至一处独立清净的小院前。
“赵嬷嬷就住在这里。她老人家喜静,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耳朵有些背了,腿脚也不大利索。”管事低声介绍,“小的就不打扰郡主了,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我点点头,示意泷飞带人在院外等候,只带了两个捧着礼盒的丫鬟,轻轻叩响了院门。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和略带沙哑的问询:“谁呀?”
“嬷嬷,是我,镇国公府的萧琉璃,奉安王妃之命,特来看望您老人家。”我提高声音,语气恭敬。
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眼神却依旧清亮的老妇面容。她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半旧的宫装样式棉袍,浆洗得干干净净。正是赵嬷嬷。
她眯着眼打量了我片刻,目光在我脸上和身后丫鬟捧着的礼盒上扫过,侧身让开:“原来是安王府未来的世子妃,老婆子有失远迎了,快请进吧。”
院子不大,收拾得极为整洁,墙角种着几丛秋菊,开得正好。堂屋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我让丫鬟将礼物放下,又拿出安王妃亲笔写的一封简短问候信和一小包太后赏下的宫廷点心。
赵嬷嬷接过信和点心,仔细看了,枯瘦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浑浊的老眼里泛起些微水光:“劳太后娘娘和王妃还记挂着老奴……真是折煞老奴了。”她让座看茶,动作缓慢却依旧带着宫中训练出的规矩。
寒暄几句后,我见她神色稍缓,便试探着切入正题:“嬷嬷在宫中伺候多年,定然见多识广。琉璃年轻,对宫中旧事很是好奇,尤其是听闻嬷嬷有一手修补古玉的绝活,连先帝赏赐的宝物都能修复如初,真是令人佩服。”
赵嬷嬷闻言,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都是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老奴那点微末手艺,也是承蒙主子们不嫌弃。”
“嬷嬷过谦了。”我笑道,“安王妃还说起,当年端慧皇贵妃娘娘得先帝赏赐的一块古玉,不慎有了瑕疵,就是嬷嬷妙手回春,修补得天衣无缝。这般巧夺天工的手艺,怎能说是微末?”
提到“端慧皇贵妃”和“古玉”,赵嬷嬷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是有这么回事……那块玉,是块难得的好玉,温润通透,里头天然生着月牙儿似的纹路,先帝爷赐名‘月痕’,皇贵妃娘娘极是珍爱。可惜……唉,也是机缘巧合,让老奴碰上了。”
“月痕”佩!果然就是它!
我强压住心头的激动,继续以闲聊的口吻道:“如此珍品,想必皇贵妃娘娘必定时时佩戴了?不知后来……这玉佩可还安好?”我故意将话题引向玉佩的下落。
赵嬷嬷的眼神骤然变得有些飘忽,她低下头,摩挲着粗糙的茶杯沿,声音更低了些:“皇贵妃娘娘……去得突然。她薨逝后,按照宫规,一些贴身旧物是要……处理的。那块玉……”她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块玉,有些不祥。老奴修补它的时候,就觉着……那玉里的月牙纹,有时候瞧着,竟像是活的,会动似的。皇贵妃娘娘后来,性子也有些变了……”
她猛地住了口,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惊惶和后怕。
“嬷嬷是说……那玉佩,有什么古怪?”我放柔了声音,带着关切,“难道与皇贵妃娘娘的……病逝有关?”
“不!不敢胡说!”赵嬷嬷连连摆手,脸色发白,“是老奴老糊涂了,胡言乱语!那玉……那玉后来如何,老奴也不知!许是跟着娘娘陪葬了,许是收进库房了……老奴一个奴婢,哪里清楚主子的东西!”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明显是在隐瞒什么。而且,她提到了玉佩“不祥”,皇贵妃佩戴后“性子变了”,这与我翻译出的羊皮纸上关于“惑神蛊”可能影响佩戴者心神的记载,隐隐对上了!
“嬷嬷别急,琉璃只是随口问问。”我连忙安抚,转移了话题,“想来也是,宫中之物,自有规矩。对了,嬷嬷在这庄子里可还住得惯?缺什么短什么,尽管说,王妃和太后娘娘都记挂着您呢。”
又聊了些庄子里的闲话和太后的近况,赵嬷嬷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但明显比之前拘谨了许多,绝口不再提任何与宫中旧物、尤其是“月痕佩”相关的话。
我知道不能再逼问下去了,否则只会适得其反。眼见日头偏西,便起身告辞。
赵嬷嬷坚持送到院门口。在我转身将要离开时,她忽然极低极快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郡主……有些东西,沾了不该沾的因果,知道了,未必是福。京城……要起风了,您……千万保重。”
说完,她迅速退回院内,关上了门。
我站在院外,回味着她最后那句充满警示和未尽之言的话,心头沉甸甸的。“月痕佩”的下落,赵嬷嬷很可能知道,但她不敢说,或者说,不能说。这块玉佩牵扯的秘密,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危险。“沾了不该沾的因果”,难道指的是“惑神蛊”那种邪恶的东西?而她提醒我“京城要起风了”,是否意味着她也察觉到了暗处的危险正在逼近?
回到马车旁,泷飞迎上来,低声道:“郡主,方才庄子外围的兄弟发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在庄子附近徘徊,看身形步法,不似善类。我们的人已经暗中盯住了。”
果然!“幽泉”或者他们的眼线,已经摸到这里来了!幸亏我们来得及时!
“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回城。”我果断下令,“传令盯梢的兄弟,不要打草惊蛇,弄清楚这些人的落脚点和接头人即可。”
马车迅速驶离长春庄。回程的路上,我心情越发凝重。赵嬷嬷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反应和最后的警告,已经侧面证实了“月痕佩”的存在、特殊性以及与端慧皇贵妃乃至“惑神蛊”的关联。而“幽泉”的人出现在庄子附近,说明他们的触角已经伸向了这条线索。
接下来,“幽泉”会怎么做?强逼赵嬷嬷?还是从其他途径寻找“月痕佩”?楚晏判断他们可能携带“惑神蛊”活体样本北上,如果让他们找到了“月痕佩”……
我猛地攥紧了袖中的手。必须尽快通知楚晏这边的情况,同时,也要想办法保护赵嬷嬷,更要抢在“幽泉”之前,找到那枚关键的玉佩!
然而,玉佩究竟在哪里?赵嬷嬷讳莫如深,宫规处理……陪葬?库房?还是……流落到了宫外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马车驶入京城城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秋风吹过街道,卷起几片枯叶,带着萧瑟的寒意。京城的夜幕下,暗流汹涌,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我知道,我与楚晏,与“幽泉”,与那枚隐藏着邪恶秘密的“月痕佩”之间,一场决定性的较量,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会在这座帝国的都城,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