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铮留下的油纸包,像一块灼手的炭,在我掌心沉甸甸的。我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其锁进了书桌最隐秘的暗格。与这个神秘人物的第一次正式“交易”,必须慎之又慎。
我唤来泷飞,低声吩咐:“将前几日从那个中间人身上搜出的羊皮纸碎片原件取来,再准备一套全新的、未使用过的笔墨纸砚,送到隔壁小书房。另外,传话给府医,请他准备一些验毒、防毒的药粉和器具,一并送来。”
“郡主是担心那油纸包……”泷飞神色一凛。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淡淡道,“莫云铮此人,不可尽信。他给的‘钥匙’,需得验证无误,方可使用。”
半个时辰后,小书房内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粉气味。我戴上特制的薄丝手套,面前摊开放着羊皮纸碎片原件和一份空白宣纸。暗格中的油纸包已被取出,放在一个铺了防毒药粉的银盘里。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两张折叠得极整齐的、近乎透明的坚韧薄绢。一张上面用极细的墨线,整齐地绘制着几十个奇特的符号,每个符号旁边都标注着对应的汉字释义。另一张则写着几行娟秀小字,解释了几个特定的、与祭祀、蛊虫、心神相关的“巫月文”复合词汇的含义,并附有一句简短的警告:“巫月文有灵,直译其形,需通其意。强解者,易惑。”
“有灵”?“易惑”?我皱了皱眉,暂时压下疑惑,先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一张对照表上。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最细的狼毫笔,蘸了特制的、遇毒会变色的墨汁,开始根据对照表,尝试翻译羊皮纸碎片上的符号。
过程比想象中艰难。那些符号不仅形状古怪,组合方式也迥异于汉字,有时一个符号在不同位置含义似乎还有变化。薄绢上提供的只是基础对照,很多复杂的语义需要结合上下文和另一张绢上的复合词解释来推测。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我集中全部精神,调动着系统辅助下的超强记忆力和逻辑分析能力,如同在解一道极其复杂的天书谜题。
“……‘血’……‘月’……‘祭祀’……‘引’……‘心’……‘沉睡’……‘唤醒’……”我断断续续地译出一些词汇,将它们写在旁边的宣纸上,尝试拼凑。
羊皮纸碎片上的内容似乎记录的是某种古老仪式的一部分,涉及以血、月华为引,进行祭祀,目的是“引动心神”,使其“沉睡”或“唤醒”。中间夹杂着那个虫豸图形的名称,根据复合词解释,应该就是“惑神蛊”的幼虫形态,被称为“心引之蛹”。
“……需以‘月痕’为引,调和‘血祭’之力,方可令‘心引之蛹’蜕变,化生‘惑神蛊母’,通达人心,驱策如偶……”
看到这一句译出的内容,我背脊瞬间爬上一层寒意。
“月痕”!莫云铮提到的“月痕佩”!果然,那枚玉佩是炼制或控制“惑神蛊”的关键“引子”之一!羊皮纸上记载的,正是利用“月痕”配合血祭,催化“惑神蛊”幼虫蜕变为“母蛊”的邪恶仪式!
而“驱策如偶”四个字,更是让人不寒而栗。这“惑神蛊母”的功效,竟是完全操控人心,将人变成傀儡!
系统:“翻译文本逻辑自洽度87%。‘月痕’、‘血祭’、‘心引之蛹’、‘惑神蛊母’等关键词与宿主已掌握情报高度相关。警告:该文本描述内容具有高度精神控制与伦理危险性。”
连系统都发出了警告。这“惑神蛊”的危害,远超之前的“幻心草”和“狂血散”!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骇,继续翻译剩余部分。后面是一些关于如何培育“心引之蛹”、祭祀地点选择(需“月华充沛之地”)、以及一些古怪的、似乎与星辰运行相关的禁忌日期。
当我翻译到最后几个残缺符号时,笔尖忽然顿住。那符号组合有些眼熟,似乎……与莫云铮那张对照表上,某个表示“守护”或“封印”的符号变体有些相似,但更复杂,旁边还有一个类似“反制”含义的标记。
“……然此法逆天,有伤天和,施术者亦受反噬,心神易损……故需‘心玉’调和,或可……‘共生’……‘制衡’……”
后面的符号残缺了,意思变得模糊不清。“心玉”?是指“月痕佩”吗?还是另一种东西?“共生”、“制衡”又是什么意思?是说施展或控制“惑神蛊”的人,也需要某种东西来保护自己,达到某种平衡,否则会遭到反噬?
这段信息至关重要!如果“惑神蛊”的施展或控制需要特定条件,甚至施术者自身也会面临危险,那或许就是它的弱点所在!
我立刻将这段译文和疑问重点标记出来。莫云铮给的“钥匙”基本可信,至少翻译出的核心内容与已知情报吻合,逻辑也说得通。但他刻意隐去了关于“反噬”和“心玉”这部分更详细的解释?还是他给的对照表本身就不全?
我将翻译好的内容仔细誊抄了一份(隐去了关于“月痕佩”具体用途和“心玉”的模糊部分),准备按约定交给莫云铮。原件和译稿则小心收好,这是对付“幽泉”和揭开“惑神蛊”秘密的重要筹码。
做完这一切,窗外天色已微微泛白。秋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一夜未眠,我却毫无睡意,头脑反而因为破解了部分秘密而异常清醒,同时也被那“惑神蛊”的可怕威力压得心头沉重。
“月痕佩”在太后或与太后相关的人手中?莫云铮这个提示,简直是将我往宫廷最敏感、最危险的地带推。
直接向太后询问?无异于自寻死路。暗中调查?风险极高,一旦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我需要一个合情合理、且能接触到太后身边旧人旧物的机会。
就在这时,安王妃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说王妃娘娘昨夜受了些风寒,晨起有些头痛,让我得空过去瞧瞧。
我心中一动,立刻有了主意。
来到安王妃院中,王妃确实有些恹恹的,斜靠在榻上。我亲自伺候她喝了太医开的驱寒汤药,又手法娴熟地帮她按摩太阳穴。
“还是你手巧。”安王妃舒服地叹了口气,“晏儿不在,多亏有你在身边。”
“王妃说哪里话,这是琉璃该做的。”我柔声道,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太后娘娘前几日还问起王妃,说秋日易发旧疾,让王妃多保重。太后慈心,对旧人总是格外挂念。”
安王妃点点头:“太后娘娘仁厚。我年轻时在宫中陪伴过太后一段时日,蒙她老人家多有照拂。”
“哦?王妃曾在太后宫中住过?”我适时露出好奇的神色,“那一定见过许多宫中的老嬷嬷、老姑姑了?听说她们知道好多老故事呢。”
安王妃笑了笑,眼神有些怀念:“是啊。那时候太后还是皇后,宫里规矩大,但老人都和气。有个姓赵的嬷嬷,是太后从娘家带进宫的,最是稳重妥帖,知道的事也多。后来年纪大了,太后恩典,放出去荣养了,好像就在京郊皇庄里,前几年还听说身子硬朗着。”
京郊皇庄!太后从娘家带进宫的心腹嬷嬷!
我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不动声色地套话:“那这位赵嬷嬷一定很得太后的心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秋日天凉,老人家最需关怀。”
安王妃不疑有他,叹道:“是啊。说起来,太后前些日子还提过一句,说赵嬷嬷年轻时手巧,尤其擅修补古玉,先帝爷赏过一块极难得的古玉给了端慧皇贵妃,不小心磕碰了,还是赵嬷嬷悄悄给修补好的,几乎看不出痕迹。太后还念叨,说如今宫里这样的手艺人都没了。”
修补古玉!端慧皇贵妃!几乎看不出痕迹!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猛然串联起来!
赵嬷嬷,太后心腹,擅修补古玉,曾修补过端慧皇贵妃的古玉……那枚需要“月痕”为引的“惑神蛊”仪式中,关键的“月痕佩”,会不会就是那块被修补过的古玉?而赵嬷嬷,作为修补者,很可能知晓这块玉的来历、特征,甚至……它后来去了哪里!
莫云铮暗示“月痕佩”在最后见过端慧皇贵妃的人手里,而赵嬷嬷,作为可能修补过玉佩、且是太后心腹的人,无疑是最有可能知晓内情、甚至保管着秘密的“旧人”之一!
“王妃,这位赵嬷嬷……如今在皇庄,不知具体是哪一处?太后和王妃都如此记挂,若是方便,琉璃或许可以代王妃和太后,去探望一下这位老人家,送些秋日补品,也是全了心意。”我语气自然,带着晚辈的恭敬与体贴。
安王妃想了想,道:“好像在京西的‘长春庄’。你若有心,去探望一下也好。就说是我和太后娘娘记挂她,让她好生将养。我让管家备些合用的东西,你挑个晴好的日子去吧。”
“是,多谢王妃。”我恭顺应下,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长春庄,赵嬷嬷。这或许就是揭开“月痕佩”下落,乃至“惑神蛊”秘密的关键钥匙!
就在我准备着手安排探望赵嬷嬷事宜时,南疆传来了楚晏最新的密信。信中的内容,却让我刚刚因找到线索而稍松的心弦,再次狠狠绷紧。
“南疆局势有变。黑石峒酋首突然暴毙,死状诡异,似与蛊毒有关。其部分亲信指控为‘幽泉’灭口,‘幽泉’使者则反指酋首背信,双方火并,损失惨重。然,‘幽泉’使者趁乱携部分核心人员及疑似‘心引之蛹’的活体样本,消失于瘴疠丛林深处,去向不明。我疑其有备用路线或接应,可能……已秘密北上。京城,恐是下一目标。务必小心,尤其注意近期自南而来的‘特殊’商队或人员。我处理完此地残局,即设法回京。珍重。”
“幽泉”携带“惑神蛊”的活体样本,可能已经北上,目标直指京城!
而我刚刚找到的、关于“月痕佩”的线索,或许正是他们北上的目的之一——获取激活“惑神蛊母”的最后一块拼图!
风雨骤急,真正的对决,似乎正在以超出预料的速度,向着京城——这个帝国的心脏,步步紧逼。而我,必须赶在敌人之前,找到赵嬷嬷,问出“月痕佩”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