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肃杀之气,比往年更早地笼罩了京城。边境急报如同冰冷的铁锥,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镇国公府表面上的安宁。
北狄犯边,连下三城,边关告急。朝堂之上,主战之声压倒一切。而挂帅出征的不二人选,自然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公,萧战。
圣旨下达的那一晚,国公府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花厅里,我爹萧战一身尚未换下的朝服,周身弥漫着久违的、属于战场杀伐的凛冽气息。他看着我娘云薇,那双惯常舞动铜锤的大手,此刻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薇儿,北境苦寒,狄人凶悍,此去……”我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他担心的不仅是战事,更是与他并肩而行的妻子。
我娘云薇,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婉(或者说,是对我独有的那份温婉),眉宇间尽是飒爽与决绝。她抬手,止住了我爹后面的话,声音清晰而坚定:“夫君不必多言。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何况我云薇?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北境再苦,还能苦过当年你我闯荡江湖之时?”
她说着,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惧意,只有与夫君同生共死的坦然。
我站在一旁,看着爹娘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深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我知道,他们此去,刀剑无眼,生死难料。
我哥萧铮,已经长成了半大少年,身板挺得笔直,眼眶却红得厉害。他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的沙哑:“爹!娘!带铮儿一起去!铮儿已经能上阵杀敌了!”
我爹俯身,大手重重按在哥哥肩上,力道大得让哥哥身形晃了晃:“胡闹!家里就交给你和琉璃了!你是兄长,要给妹妹撑起这个家!听见没有?!”
我哥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是!爹!铮儿一定保护好妹妹,守住这个家!”
我娘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像小时候那样,用那双能捏碎铁核桃的手,极其轻柔地抚摸我的脸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与担忧。
“琉璃,娘的囡囡……”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爹娘要去打坏人,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在家要乖乖的,听哥哥的话,好好吃饭,按时吃药,千万别累着,别磕着碰着……” 她絮絮叨叨,恨不得将所有的牵挂都塞进我的脑子里。
我看着娘亲泛红的眼眶,感受着她指尖的微颤,一直强装的镇定几乎要崩塌。我想告诉她,我不弱,我可以保护自己,我甚至……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去!
但我知道不行。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伸出小手,覆在娘亲的手背上,努力挤出一个最最乖巧、最最让人放心的笑容,声音软软糯糯,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娘亲放心,琉璃会乖乖的。琉璃会和哥哥一起,等爹娘凯旋。” 我顿了顿,补充道,“爹娘一定要平安回来,琉璃……琉璃给娘亲绣了好多个平安符,都放在行囊里了。”
我说的是真话。那些平安符,是我熬了好几个夜,调动了我所有的耐心和指力控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里面还偷偷塞了些系统推荐的、据说有安神效果的干草药。
我娘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我的颈窝。我爹也转过身,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
出征那日,京城万人空巷。
我和哥哥穿着素净的衣裳,站在送行队伍的最前方。我爹一身玄铁重甲,胯下战马嘶鸣,威风凛凛,如同战神临世。我娘亦是一身轻甲,红披飞扬,英姿飒爽,丝毫不逊于任何男儿。
他们没有再回头看我们,只是在校场点兵之后,在震天的战鼓和号角声中,带着大军,义无反顾地向着北方,向着那片未知的战场,迤逦而去。
直到那滚滚烟尘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我一直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下来。袖中的小手,早已因为用力紧握而指节发白。
哥哥红着眼圈,哑着嗓子对我说:“妹妹,别怕,有哥在。”
我抬起头,看着哥哥尚且稚嫩却努力做出坚毅表情的脸庞,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显得空荡寂寥的国公府,那股一直强压着的恐慌和无力感才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爹娘在时,我觉得他们过度保护,觉得这府里规矩太多。如今他们一走,我才恍然发觉,那看似密不透风的“保护”,其实是这个家最坚实的顶梁柱。
如今,顶梁柱远赴沙场,家里只剩下一个半大少年,和一个需要伪装“娇弱”的我。
“系统,”我在心里默默问道,“边境战事,胜算几何?”
系统:“数据不足,无法精确预测。根据历史数据库类比,镇国公骁勇,国公夫人亦是高手,胜率应在六成以上。但战场变数极大。”
六成……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爹娘在前线搏杀,我和哥哥绝不能成为他们的后顾之忧。哥哥需要成长,需要真正担起国公府世子的责任。而我,也不能再仅仅满足于“隐藏实力,安稳度日”。
我需要力量。不仅仅是能自保的力量,更是能在必要时,支撑起这个家的力量。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院子里,那对被我爹留下、说是给我“镇宅”用的,最小号的鎏金铜锤。
这一次,它们不再仅仅是“玩具”或“锻体工具”。
它们是一种象征。
象征着这个家族流淌在血液里的勇武与责任。
爹,娘,你们放心去战。
家里,有我和哥哥。
从今天起,我这身“娇弱”的皮,不仅要用来伪装,更要成为保护这个家的,最意想不到的铠甲。
我的锻体之路,有了新的,更沉重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