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城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陈胥便已投身于千头万绪的善后与治理之中。他并未住进昔日南越王的华丽宫室,而是将行辕设在城西一处相对简朴、却更能接触民情的官署内。
首要之事,便是稳定秩序,收拢人心。
麦军入城后,军纪森严,确实做到了秋毫无犯。但战争的创伤和族群间的隔阂并非一纸命令可以消除。陈胥深知,武力征服只是第一步。
他亲自接见了那些在最后关头选择归附或保持中立的越人部族首领。宴席算不上奢华,但礼数周到。陈胥没有摆出胜利者的高傲姿态,而是以平等甚至略带请教的态度,询问他们当地的风俗、物产、民生困苦。
“岭南之地,气候湿热,瘴疠横行,百姓多以渔猎、粗放农耕为生。若能引入中原犁铧、水利之法,开辟稻田,其利必厚。”一位名唤阿养的苍梧部老首领壮着胆子建言。
“海盐之利,亦未充分利用。若官府能组织煮盐、贩盐,既可富足地方,亦能供给军需。”另一位来自沿海部落的首领补充。
陈胥认真倾听,一一记下。他当场宣布了几项安抚政策:
其一,减免岭南各郡当年赋税三成,与民休息。
其二,设立“互市监”,在番禺、布山等要地开设官市,允许越人以山货、海产、珍珠、犀角等物,公平交换中原的盐、铁、布匹、农具。
其三,由军中懂得农耕、水利的士卒,挑选合适地点,建立“示范田庄”,向越人传授精耕细作之法。
其四,征辟当地有威望、通晓汉越语言的越人为“土官”,协助流官治理地方,调解纠纷。
这些措施务实而怀柔,逐渐消解着越人心中的疑虑和敌意。当然,也有冥顽不灵、暗中串联试图作乱者,陈胥的处理也毫不手软,以雷霆手段迅速剿灭,悬首示众,彰显了麦朝律法的威严。
随何、召平带来的文官团队则开始高效运转,清点府库,登记户籍,绘制更为精确的舆图,为后续设立郡县、编户齐民打下基础。岭南广袤的土地、复杂的部落分布、丰富的物产资源,让这些中原而来的官员们也大开眼界。
与此同时,陈胥并未忘记海湾石阵的后续。他派出一支精干小队,由一名懂得堪舆的格物院学士带领,再次前往那处“海隅之眼”,严格按照咸阳的命令,监督当地驻军将石阵彻底拆除,巨大的黑石或被运走用于修筑城墙,或被推入深海。那个诡异的漩涡孔洞,则以融化的铜铁混合巨石封死,并立碑警示。此地被划为军事禁区,常年有兵卒巡逻看守,杜绝任何窥探。
那方力挽狂澜的“昆吾镇钥”,连同缴获的大量巫觋典籍、法器,被以最高规格的保密措施,由一队绝对忠诚的禁军护卫,走官道驿站,一路送往咸阳,直达墨雪手中。
------
就在陈胥于岭南呕心沥血、绘制帝国南疆新蓝图之时,遥远的北疆,气氛却悄然变得紧张起来。
雁门郡外,北庭都护府。
大都护柴武站在关城的垛口后,花白的须发在干燥的寒风中拂动。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连绵的土垣和枯黄的草原,投向更北方那片苍茫无际的戈壁。斥候如同流水般将消息送回:
“报!都护,匈奴右贤王部近日调动频繁,其麾下几个大当户的营地都在向南移动,距离边界不足百里!”
“报!发现小股匈奴游骑越过传统界线,劫掠了归附我朝的两个小部落,抢走牛羊百余头,掳走牧民数十人!”
“报!云中郡外发现身份不明的马队,约三十人,装备精良,行动诡秘,不似寻常匈奴部落,亦不似商队,接触后即远遁,速度极快!”
柴武的眉头越皱越紧。匈奴人秋高马肥之时南下劫掠是常态,但今年似乎有些不同。右贤王部此前刚在阿拔被俘一事上吃了亏,按理当稍作收敛,如今却一反常态地活跃。而且,那些“身份不明”的马队,让他想起了之前抓获阿拔时遇到的“假匈奴”和“斗篷人”。
“西极商会……”柴武喃喃自语。这个神秘的组织,如同草原上的鬼火,若隐若现,其目的始终不明。他们收购古籍、地图、稀有矿物,如今又出现在边境敏感地带,意欲何为?
“加强戒备!所有关隘、哨所,提高预警等级。游骑斥候增加一倍,探查范围向外延伸五十里。通知各边郡太守,整军备武,加固城防,谨防匈奴大规模入寇。”柴武沉声下令,沉稳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
“还有,”他叫住准备离开的传令官,“将近日匈奴异动,尤其是关于那支不明马队的情报,以六百里加急,密报咸阳!提醒陛下和朝廷,北疆恐有变数。”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报告中,再次提及‘西极商会’,将此组织之可疑,详加说明。”
------
咸阳,天熙皇帝韩信同时接到了来自南北两方的奏报。
岭南的捷报和初步善后方案让他欣慰,陈胥的处置老练得当,展现了出色的军政才能。他朱笔批阅,基本同意了陈胥的所有提议,并额外下令,从关中、中原调拨一批良种、农具和善于营建的工匠,支援岭南开发。
然而,柴武从北疆发来的加急密报,则让他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重新锁紧。
“匈奴……西极商会……”韩信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御案。南疆初定,百废待兴,若北疆此时生乱,必将牵扯帝国大量精力。柴武是老成持重之将,他既然如此郑重预警,情况必然不容乐观。
“宣太尉、丞相、御史大夫即刻入宫议事。”韩信对侍立在旁的宦官吩咐道。他需要根据北疆的最新动态,调整帝国的战略重心。南方的开拓固然重要,但北方的防线,更是关乎社稷安危的根本。
帝国的车轮在南北两条截然不同的轨道上隆隆前行,一边是热火朝天的开拓与融合,另一边则是山雨欲来的紧张与对峙。天熙皇帝的目光,如同盘旋于九天的雄鹰,必须同时俯瞰这辽阔疆域的南北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