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胥主力军的休整结束,如同绷紧的弓弦猛然松开,蓄势已久的兵锋再次指向吕嘉的最后防线。这一次,陈胥不再给吕嘉任何喘息之机。
“传令,雷火炮前置,轰开他们的营寨!”陈胥立于指挥高台,声音冷硬如铁。
数十架经过改良的雷火炮被推到阵前,炮手们动作娴熟。随着令旗挥下,引信嘶嘶燃烧。
“轰!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空气,火光与浓烟吞噬了南越军防线前沿。木制栅栏在爆炸中化为碎片齑粉,熊熊燃烧。躲在工事后的南越兵被这雷霆打击骇得魂飞魄散,未战先怯。
“弩箭覆盖!步兵方阵,前进!”陈胥的命令简洁如刀。
密集的箭矢如同死亡的乌云掠过天空,精准钉入敌军混乱的阵营。紧接着,严阵以待的麦军步兵,踏着撼动大地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壁垒,向着被轰开的缺口发起了排山倒海的冲击。
吕嘉试图组织反击,甚至投入了手中最后的王牌——一支约三百人的战象部队。披挂藤甲的巨兽发出沉闷吼叫,迈动巨柱般的腿脚冲向麦军阵线,试图依靠蛮力撕裂对手。
然而,陈胥早有准备。
“钩镰手上前!火弩准备,瞄准象眼、关节!”
专门受过应对巨兽训练的钩镰手从盾牌缝隙中探出长柄钩镰,专砍象腿。同时,特制的、箭簇包裹浸油麻布的火弩被点燃,带着凄厉呼啸射向战象最脆弱的眼睛和腿部。
战象吃痛,发出凄厉哀嚎,有的疯狂甩动长鼻将驭手甩落,有的因剧痛调头狂奔,反而冲垮己方阵型。吕嘉寄予厚望的象兵,在麦军针对性战术下迅速溃败,成为战场上的灾难。
缺口被不断扩大,麦军如同决堤洪水,汹涌而入。吕嘉麾下南越军本就士气低迷,在绝对实力差距和连环打击下,抵抗迅速瓦解。士兵们丢盔弃甲,四散奔逃,任吕嘉如何怒吼斩杀逃兵,也无法阻止崩溃洪流。
“将军!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亲兵死死拉住双目赤红、欲要拼命的吕嘉,强行将他架上一匹快马,在一队心腹的死战护卫下,杀出一条血路,向着番禺方向仓皇逃窜。
陈胥没有下令全力追击吕嘉残兵,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这道崩溃的防线,投向了远方那座隐约可见的南越都城——番禺。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统计战果。大军前移,兵临番禺城下!”他沉声下令,声音中带着肃杀。
然而,就在麦军将士为又一次大胜而振奋,准备一鼓作气合围番禺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悄然降临。
随军医官急匆匆来到中军大帐,脸色苍白:“大将军,营中突发时疫!许多士卒出现高热、呕吐、皮下见血点之症,病势凶猛,已有数十人病倒,蔓延极快!”
陈胥眉头瞬间锁死。时疫,是比刀剑更可怕的敌人。尤其是在这南方湿热、卫生条件本就艰难的征战途中,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可查明病因?”
“初步判断,似是‘瘴痢’之变种,或与饮用不洁之水、蚊虫叮咬有关。此前吕嘉军焦土策略,污染水源,恐是诱因。”医官面色凝重,“此病传染极强,需立即隔离病患,全军饮水必须再三煮沸,营地大面积撒石灰消毒,且……需要大量特定草药,如黄连、金银花等,军中储备恐不足。”
坏消息接踵而至。刚刚突破敌军防线,眼看番禺在望,却被时疫缠上。若处理不当,非战斗减员将远超战场损失,甚至可能动摇军心,导致前功尽弃。
陈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越是此时,越不能乱。
“即刻起,按医官所言,严格执行防疫措施。设立隔离营区,所有病患移入,专人照料。违反防疫令者,军法处置!”他斩钉截铁,“同时,派人四出,向已归附或中立的越人部族高价收购所需草药。告诉他们,麦军按市价甚至溢价购买!”
他深知,此刻绝不能因疫病而放缓对番禺的压力,否则赵佗得到喘息,必将疯狂反扑。
“传令赵第,先锋营暂不参与合围,移至侧翼高地扎营,保持警戒,避免与主力过多接触。其余各部,按计划展开,对番禺形成包围态势!多立旌旗,广布疑兵,做出我军兵力充足、士气高昂之态!”
他要给赵佗制造压力,让其不敢轻易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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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胥为疫病和围城焦头烂额之际,李锋派出的信使,历经艰险,终于穿越了南越军的零星封锁线和茫茫山林,找到了主力大军的外围哨探。
当那份沾染着汗渍与露水、详细描述了海湾石阵、漩涡图案、囚禁贡品、巫觋仪式以及最关键信息——“月圆之夜(预计五日后)将举行大祭,疑似开启‘归墟之门’,星力潮汐已有扰动,海祭号角已响”——的密报,连同那幅匆忙绘制的漩涡图案摹本,被火速呈送到陈胥案头时,陈胥的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赵佗为何负隅顽抗?吕嘉为何不惜代价拖延时间?番禺城内可能的底牌?以及骊山地宫最终指向的秘密……
答案,都在那片东南海湾,都在那月圆之夜!
“归墟之门……星力潮汐……”陈胥喃喃自语,手指拂过那粗糙的漩涡摹本,仿佛能感受到其背后蕴含的庞大而未知的力量。墨雪的推断是对的,这已不仅仅是平定割据的战争,更牵扯到可能影响国运的神秘事件。
他立刻意识到,绝不能让赵佗或者说那些巫觋,成功完成那个仪式!无论那“门”后是什么,都必须掌握在麦朝手中,或者,彻底封禁!
然而,现实却无比严峻。主力军被番禺城和突如其来的时疫拖住,难以抽调重兵远程奔袭海湾。赵佗必然在番禺与海湾之间布有防线,强攻未必能及时赶到。李锋手中只有两百人,面对神秘莫测的巫觋和可能发生的异变,力量太过单薄。
时间,只剩下不到五天。
陈胥在帐内踱步,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目光扫过地图上番禺与海湾的位置,又看了看医官刚刚送来的、关于疫病扩散情况的最新报告,眼神中闪过一丝决断。
“传赵均、屠川帐前听令!”他沉声对外面喝道。卫将军赵贲负责京城及周边军事,但此次南征,陈胥亦抽调其部分精锐随行。水军都督屠川则一直在南征序列中。
二人很快步入帐内。
陈胥指着地图上的海湾,言简意赅:“李锋已查明赵佗倚仗之秘,在于此地。月圆之夜,彼等将行诡异仪式,恐生大变。我军主力被番禺与疫病所困,难以全力赴援。”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二人:“赵均,朕予你三千精锐步卒,并调拨二十架雷火炮与你。你部明日拂晓,大张旗鼓,做出欲强攻番禺南门的姿态,务必吸引番禺守军主力注意力!若能试探出守军虚实,更好!”
“屠川,你麾下熟悉水性、善于登陆作战的锐卒,挑选一千五百人,配备强弓劲弩、火油及短兵。待赵贲吸引敌军注意后,你部沿我之前标注的隐秘小路,轻装疾进,不惜代价,以最快速度直扑东南海湾!抵达后,一切行动听李锋指挥,务必要在月圆之夜前,阻止巫觋仪式,控制石阵!若遇水路,你部更易发挥。”
这是一个冒险的分兵计划。在疫病威胁和坚城未下的情况下,分出一支重要的步军力量和部分攻城重器去佯攻牵制,再派出一支精锐进行远程突袭。但陈胥相信赵贲的稳重和屠川水军的适应性,也相信李锋的能力。
“大将军,那番禺城主攻……”赵均略有迟疑。
“番禺已是困兽,赵佗心神已被海湾牵制。你只需佯攻牵制,若能找到破绽,亦可转为实攻。待海湾事了,或疫病得控,番禺必破。”陈胥语气不容置疑,“执行命令!”
“末将领命!”赵均、屠川齐声应道,他们也感受到了此事的紧迫。
命令迅速下达。麦军再次高效运转起来,一部分继续对番禺施加压力,另一支奇兵则如同暗影中的利刃,准备刺向那神秘而危险的海隅之眼。
月影渐圆,星辉暗涌。南疆的夜空下,一场围绕古老秘密的最终较量,即将在波涛之畔拉开序幕。陈胥立于帐外,望向东南方向,眉宇间凝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