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柴武的出征,没有项羽覆灭时的悲壮,也没有栾布东进时的隐秘,而是带着天熙王朝鼎盛时期的煌煌气象与凛然正气。五万关中精锐,两万北地陇西铁骑,旌旗蔽日,甲胄鲜明,浩浩荡荡开出咸阳,一路向北,直指叛臣彭越所在的代地。沿途郡县百姓箪食壶浆,目送王师,空气中弥漫着同仇敌忾的气息。
讨逆檄文早已传遍天下,彭越“私通匈奴,卖国求荣”的罪名坐实,使其瞬间沦为千夫所指。北疆各郡,原本一些与彭越有些香火情分或因畏惧而态度暧昧的豪强、部族,在朝廷高官厚禄的许诺和强大兵锋的威慑下,纷纷转变立场,或紧闭门户,或暗中向朝廷输诚。
代郡,王宫。
彭越看着手中那份字字诛心的檄文,脸色铁青,将面前的案几一脚踹翻!
“韩信!欺人太甚!”他咆哮着,眼中却难以掩饰地闪过一丝慌乱。他没想到韩信的反应如此迅疾、如此猛烈,更没想到“勾结匈奴”这顶帽子扣下来,会让他如此孤立。原本一些指望他能割据一方的部下,此刻眼神也开始闪烁不定。
“大王,柴武率七万大军北上,兵锋正盛,我军……是否暂避锋芒?”一名将领怯生生地建议。
“避?往哪里避?”彭越狞笑,“北面是匈奴,南面是韩信!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传令下去,各部严守城池!再派快马去告诉阿胡儿万骑长,若他再按兵不动,就休怪我彭越另寻出路了!”他试图将压力转嫁给匈奴,希望能借匈奴之力,逼退或者说延缓柴武的进军速度。
然而,柴武用兵,向来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着称。他并未因兵力占优而盲目急进,大军进入河北之地后,分作前、中、后三军,互为犄角,稳步推进。前锋精锐清扫彭越派出的游骑斥候,占领沿途要点;中军主力缓缓压上,保持阵型完整;后军则保障粮道畅通,防备匈奴可能的突袭。
同时,檄文的分化之策开始显现效果。彭越麾下一些本就不愿背负“汉奸”之名的将领,在麦风司细作的暗中联络和朝廷高官厚禄的许诺下,开始动摇。虽未立刻倒戈,但作战意志已大打折扣。
……
当北疆战云密布,金戈铁马之声隐隐可闻之时,千里之外的咸阳宫,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耗时数月,由将作大匠墨雪亲自督造的“瑶光宫”终于竣工。此宫位于咸阳宫苑东南一隅,虽不似未央、长乐那般宏伟壮丽,但设计精巧,布局雅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引活水成溪,绕廊穿院,遍植兰蕙修竹,环境清幽。
这一日,正是各地遴选出的“良家子”入宫报到之期。宫门前车马络绎,香风阵阵。来自天下各郡,经过初步筛选的数百名年轻女子,在家仆或官府吏员的陪同下,怀着憧憬、忐忑、好奇等种种复杂心绪,踏入这道将决定她们未来命运的宫门。
她们之中,有出身关东没落贵族的淑女,举止优雅,谈吐不凡;有关中豪强之家的闺秀,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矜;有来自南方的女子,眉眼灵动,带着水乡的温婉;甚至还有少数几位,是朝中二千石以上官员依诏令报备参选的女儿,她们的出现,更是引来了无数或明或暗的打量。
所有入宫女子,皆褪去华服,换上统一发放的、款式简洁的青色深衣,暂去钗环,仅以木簪束发。她们被引往不同的院落安置,每十人一同院,由宫中派出的年长女官统一管理,学习宫廷礼仪、规矩,并开始初步的识字、算术、女红等课程。
整个过程,在丞相府、宗正府及御史中丞府的共同监督下,井然有序,一丝不苟。表面上,看不到任何纷争与波澜,只有少女们清脆的读书声和女官严肃的训导声。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早已开始涌动。
某处院落内,一位来自琅琊郡的女子,因其父曾与栾布在齐地有过些许交集,便隐隐被同院其他女子孤立。而在另一处,一位出身颍川大族的女子,则因家族在“度田令”中受到打压,眉宇间常带着一丝郁色,与其他几位同样来自颍川的女子走得颇近,时常低声私语。
朝堂之上,那些家中有女参选的大臣,在议事之余,眼神交流也难免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虽然皇帝有令,任何人不得私下打探、关说,但血脉亲情与家族利益的牵扯,又岂是一纸诏令能完全隔绝的?
蒯彻府中,老丞相看着族中报来的、关于其一位远房侄女已安然入宫的消息,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对前来问策的族人淡淡道:“谨守本分,静观其变。陛下圣心独断,非外力可移。妄动,反招祸患。”
而卫尉赵贲,因其掌管宫禁,职责所在,对瑶光宫的关注自然更多几分。他增派了可靠的禁军士卒在瑶光宫外围巡逻,既为保护,也为监控,确保这片看似宁静的宫苑,不会生出任何事端,干扰到皇帝和前线的战事。
韩信本人,对北境的战报投入了绝大部分精力,只是偶尔才会问及瑶光宫的安置情况。对他而言,这数百名女子,目前更像是一批需要妥善管理的特殊“资产”,是未来稳定朝局、延续国祚的潜在棋子,而非急需关注的情感归宿。
帝国的北方,大将军柴武正以泰山压顶之势,步步紧逼叛将彭越;帝国的中枢,年轻的女子们则在森严宫规下,开始她们未知的宫廷生涯。沙场与宫闱,铁血与兰心,在这天熙元年的春日里,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幅庞大帝国多维度的图景。
所有人都在这巨大的棋局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等待着那只无形大手落下决定性的棋子。而稳坐未央宫最高处的皇帝韩信,则同时凝视着北方烽烟与宫中暗流,冷静地权衡着每一步。他知道,北疆的战事关乎帝国的安全,而瑶光宫内的风波,则可能影响着未来数十年的朝堂格局。两者,皆不可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