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藏着银簪与断肠草的青布包裹,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日夜萦绕在林仙丽心头。她表面上愈发沉默恭顺,甚至在一次与其他女史闲聊时,刻意流露出对之前整理宫籍“招惹是非”的后怕与懊悔,言语间只求安稳,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举。这番表演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瑶光宫内关于她的流言渐渐平息,那无形的压力仿佛也随之减轻了些许。
然而,林仙丽内心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她不再轻易食用外人送来的东西,夜间睡眠极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她将那份“存疑”记录的关键信息,以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方式,零星隐晦地抄录在几张不同的习字废稿上,分开藏匿。她在等待,也在观察,希冀能在这令人窒息的困境中,找到一丝破局的微光。
这日,宫中分发秋季的香料用于熏衣、辟秽。林仙丽领了自己的一份,回到房中仔细检查,确认无异后才小心收好。她注意到,同屋的另一位姓李的女史,领回的香料似乎与她略有不同,颜色更深,气味也更刺鼻一些。李女史性子粗疏,并未在意,随手便放在了妆台上。
夜间,林仙丽辗转难眠,忽闻李女史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直嚷着腹痛恶心。值夜的宫女慌忙禀报了管事嬷嬷,又去请了医官。一番折腾,医官诊断是误用了某种不当的香料,引起了肠胃不适,开了几副温和的汤药便离去了。
众人只当是意外,但林仙丽躺在帐中,背脊却阵阵发凉。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意外!那异常的香料,本是冲着她来的!若非她极度谨慎,此刻躺在床上痛苦呻吟的,便是她自己!对方见她没有屈从于警告,便直接下了毒手,而且手段如此隐蔽阴毒,竟想利用宫中常规发放物品的机会下手!
这次误伤,让林仙丽彻底看清了对方的狠辣与肆无忌惮。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了。次日,她寻了个由头,悄悄求见如今对她态度和善许多的王典饰,言语恳切地表示,自己入宫以来,深感才疏学浅,尤其对宫中旧例、典籍所知甚少,以致前番整理宫籍时闹出笑话,心中惶恐,恳请王典饰能否帮忙,寻一些近些年、记录清晰规范的宫规旧例抄本来学习,以免再犯错误。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合情合理。王典饰不疑有他,只当她是真的被吓怕了想学乖,便笑着应承下来,答应帮她找找。
林仙丽此举,实则是想通过对比近年的规范记录,来反证之前那些“存疑”旧账的异常之处,为自己寻找更坚实的依据。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她在当前困境下,能想到的唯一的、主动出击的办法。
北疆云中城,柴武面对那名被俘的匈奴贵族,陷入了僵局。此人名叫阿拔,确是右贤王麾下的一名重要当户(官职),负责侦缉、渗透等事务,知晓不少机密。然而,此人极其顽固,不畏死,不贪财,连续数日的审讯,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甚至以他的家人相威胁(柴武已查到其部族营地),他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是用仇恨蔑视的目光瞪着审讯者。
柴武不敢用重刑,生怕这唯一的线索断掉。他将情况再次急报咸阳,请求指示。
消息传回,韩信召周勃、灌婴议事。
“陛下,此等胡虏,硬骨头常见。”周勃沉吟道,“然其越是硬抗,越说明其知晓之事关系重大。或可改变策略,不再强攻,转而示之以‘弱’。”
“示弱?”灌婴不解。
周勃解释道:“可寻一机灵通晓胡语之人,假意对其遭遇表示同情,透露些……我朝内部对其主右贤王不满,或与左贤王有所‘往来’的虚假消息,乱其心志。又或者,可将其与普通俘虏关在一处,暗中观察其有无与旁人交流,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韩信颔首:“周卿之策,可试。告诉柴武,不必急于求成。此人既是硬骨头,那就慢慢磨。他越是不说,朕越是要知道,右贤王到底在隐藏什么!与伪吕氏勾结之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随何在南岭的群山密林中继续跋涉,他依照计划,在拜访了西瓯几个边缘寨子后,转而前往骆越部的核心区域。与西瓯的躁动相比,骆越显得更为沉闷保守。其首领是一位沉默寡言的老者,对随何带来的章程和赏赐,态度恭顺却缺乏热情,更多的是一种不愿招惹是非的敷衍。
随何敏锐地察觉到,骆越内部对西瓯的扩张心存忌惮,尤其担心朝廷的支持会助长西瓯的气焰。他趁机暗示,朝廷希望南疆各部和平共处,绝不会支持任何一部欺凌他部,只要骆越遵守章程,朝廷自会保障其利益。
与此同时,他安排在桀骏身边的人回报,桀骏回到西瓯部落后,果然活跃起来,四处游说,声称与天朝使者建立了良好关系,为部落争取到了更多利益,隐隐有挑战现任西瓯首领权威的势头。西瓯内部,少壮派与保守派的矛盾果然因此加剧。
随何心中了然,分裂的种子已经播下。他决定,在结束对骆越的访问后,将以调解西瓯内部纷争为名,再次前往西瓯,亲自会见其首领,一方面施加压力,另一方面,也要看看那桀骏,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北疆的审讯陷入僵局,南林的裂痕悄然扩大,而深宫之中,林仙丽在死亡的阴影下,开始了她孤独而危险的求证之路。帝国的三方棋局,每一处都暗藏杀机,考验着执棋者的智慧与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