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亲率楼烦铁骑踏破滩头防线,兵锋直指淮泗军中军主阵地的消息,如同飓风般传遍全军。那股刚刚因成功阻滞霸王半个时辰而稍稍提振的士气,瞬间又跌入谷底。直面那位如同战神般不可战胜的存在,所带来的心理压力是毁灭性的。
中军主阵地依托一片起伏的丘陵构建,骆甲、赵贲指挥着残存的枪盾兵和弓弩手,依托壕沟、矮墙严阵以待,但每个人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中军那面“韩”字帅旗,以及帅旗下那个依旧挺立的身影。
韩信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没有丝毫动摇。他亲眼目睹了李谈前锋营近乎全军覆没的惨烈,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项羽那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霸气。但他不能退,更不能乱。
“大将军,项羽铁骑转瞬即至,我军阵线单薄,恐难抵挡其冲击!是否……后撤至最后一道防线?”赵贲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最后一道防线,其实就是水军营寨,退到那里,意味着陆上阵地尽失,只能倚仗水军做最后挣扎,与败亡无异。
“不准后撤!”韩信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传令骆甲、赵贲,死守阵地!弓弩手上弦,炮车装填!告诉将士们,背后即是淮水,退一步,便是死路!项籍亦是血肉之躯,何惧之有!”
他的话通过传令兵迅速传达下去,虽然暂时稳住了即将崩溃的阵线,但那股绝望的氛围并未散去。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观察的尉缭子,缓步走到韩信身边,苍老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大将军,项籍破阵,倚仗者,无非其个人之勇与其麾下铁骑之利。然,刚不可久,猛必易折。其连破我两道防线,人马皆疲,更兼滩头泥泞,不利重骑驰骋。此刻其势虽盛,实则已如强弩之末,锋芒最盛,亦最易折断。”
韩信精神一振,连忙请教:“先生有何良策?”
尉缭子目光扫过前方正在重新整队、准备发起最后冲锋的楚军铁骑,又望向淮水河道上仍在与楚军后续部队纠缠的屠川水军,最后落在中军阵地前那片相对开阔、却布满了之前防御工事残骸的区域。
“项籍欲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摧垮我军中军。我军若正面硬抗,正中其下怀。当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尉缭子枯瘦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弧线,“可令中军阵地,稍作后撤,并非溃退,而是且战且走,向水军营寨方向收缩,将项籍铁骑,引入这片区域。”
他手指点向那片开阔地:“此地经过连日布置,看似平坦,实则地下已被王瑕将军提前埋设了大量火油陶罐与铁蒺藜。待其铁骑深入,以火箭引燃火油,瞬间可成火海!同时,令屠川将军,不必再与楚军水师纠缠,尽弃上游炮位,率所有战船,满载火种、硝石,顺流直下,不顾一切冲击北岸楚军浮桥及后续渡船!更要分出快船,迂回至其登岸部队侧后,以炮石弓弩覆盖滩头,断其归路与增援!”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我要让项籍前有火海,后无退路!其铁骑再勇,陷入火海,亦成瓮中之鳖!其大军再众,浮桥若断,则首尾不能相顾!此乃‘水龙焚舟,火凤燎原’之策!”
韩信听得眼中精光大盛!尉缭子此计,可谓狠辣决绝到了极点!不仅要利用地形和预设机关重创项羽亲率的铁骑,更要釜底抽薪,断其全军后路!这是要将项羽这十万大军,彻底埋葬在淮水南岸!
“先生妙计!”韩信毫不犹豫,立刻下令,“传令!中军各部,依军师之计,稍作后撤,诱敌深入!信号火起,立刻全力反击!传令屠川!放弃上游,所有船只,全力突击北岸浮桥!执行‘水龙焚舟’计划!”
“大将军!”蒯彻忍不住提醒,“此计虽妙,然风险极大!若后撤变成溃退,若火攻未能阻住项羽,若水军突击失败……则万事皆休!”
“没有如果!”韩信猛地拔出佩剑,剑锋直指前方那面越来越近的“项”字王旗,“狭路相逢,勇者胜!今日,不是项籍死,便是我韩信亡!执行军令!”
军令如山!淮泗军中军阵地开始缓缓向后移动,旗帜略显凌乱,士卒步伐看似仓促,仿佛真的在项羽的兵锋下支撑不住,即将溃败。
正在整队的项羽,看到淮泗军“溃退”的迹象,重瞳之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果然如此的神情。
“哼!黔驴技穷!传令!铁骑随我,追击!步卒跟上,扩大战果!一举踏平敌营!”
他根本没有考虑这是否是诱敌之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这是他坚信不疑的信条。
乌骓马一声长嘶,项羽一马当先,千余楼烦铁骑紧随其后,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向着“溃退”的淮泗军中军阵地发起了迅猛的追击!铁蹄踏过满是尸骸和泥泞的土地,速度越来越快,杀气直冲云霄!
眼看楚军铁骑越来越深入那片预设的“死亡区域”,韩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握着剑柄,等待着那个关键的信号。
就在项羽铁骑前锋即将追上淮泗军“后队”的那一刻!
“放箭!”
随着一声凄厉的号令,早已埋伏在两侧丘陵后、残破工事中的淮泗军弓弩手,突然现身,他们射出的并非普通箭矢,而是无数支点燃的火箭!这些火箭如同流星火雨,精准地射向了那片开阔地的特定区域!
“轰——!”“轰——!”“轰——!”
仿佛点燃了地下的火药库!埋设在地下的火油陶罐被火箭引燃,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和燃烧!冲天的烈焰瞬间腾空而起,形成一道巨大的火墙,将冲在最前面的楚军铁骑完全吞噬!炽热的气浪席卷开来,战马惊嘶,骑士惨嚎,坚固的重甲在高温下变得滚烫,内部的士卒被活活烤焦!更要命的是,爆炸掀起了大量之前布设的铁蒺藜,四处飞溅,对人员和战马造成了二次伤害!
项羽冲在队伍最前方,首当其冲!纵然他武艺通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地火爆炸,也是措手不及!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若非项羽神力惊人,几乎要被掀下马背!他挥动破城戟,格开飞溅的火焰和铁蒺藜,脸色阴沉得可怕!
“中计了!”他瞬间明白过来。但霸王之傲,不容他后退!
“不要乱!随我冲过去!火势不大,冲过去便是!”项羽怒吼,试图稳定军心,率领尚未陷入火海的部队继续前冲。
然而,就在楚军铁骑因火攻陷入混乱、攻势受挫之际,淮水之上,屠川统领的水军主力,放弃了与楚军水师的缠斗,所有战船升起满帆,如同离弦之箭,顺着水流,以决死的姿态,狠狠地撞向了横亘在淮水之上的楚军浮桥,以及那些正在运送后续步兵的船只!
“撞上去!点火!”屠川站在船头,须发贲张,厉声怒吼!
一些小型快船甚至直接被当作火船使用,船身布满易燃物,撞上浮桥或敌船后立刻燃起熊熊大火!更大的战船则用船首坚固的冲角,猛烈撞击浮桥的关键连接处!同时,船上的炮车和弓弩,不顾自身安危,向着北岸密集的楚军和滩头疯狂倾泻着石弹与箭雨!
“咔嚓——!”“轰隆——!”
在淮泗水军不顾一切的亡命攻击下,本就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楚军浮桥,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数处关键部位断裂,大段大段的桥体坍塌落入水中,上面的楚军士卒如下饺子般坠落,被冰冷的河水和燃烧的船只碎片吞噬!北岸尚未渡河的楚军顿时大乱,与南岸的联系被硬生生切断!
与此同时,迂回到南岸滩头侧后的淮泗水军快船,也开始用炮石和弓弩,覆盖性地打击那些刚刚登岸、阵型未稳的楚军步兵,进一步加剧了楚军的混乱!
前有诡异莫测的火海阻路,后有退路被断,侧翼还有水军袭扰!项羽和他麾下的楚军,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局!
“项羽!你已陷入绝境!还不下马受降!”韩信抓住时机,在中军阵后厉声大喝,声音通过简易的传声筒,清晰地传遍了战场!
这一刻,攻守之势异也!狂傲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首次在战场上,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与……一丝前所未有的憋屈与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