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冠的烦躁与日俱增。赵贲率领的锐士营老卒如同附骨之疽,日夜不休的袭扰让他麾下的楚军精锐骑兵疲于奔命,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粮草补给也开始出现问题,外出征粮的小队屡遭伏击,能带回的物资越来越少。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韩信那边除了最初派来个牙尖嘴利的说客,再无动静,仿佛根本不在意蕲县丢失一般。
这种被轻视、被戏弄的感觉,让年轻气盛的项冠几乎发狂。他不再满足于固守蕲县,决定不顾袭扰,强行进军,直扑韩信所在的谯县!他要以一场堂堂正正的大胜,来洗刷这几日所受的憋屈,更要向天下证明,他项冠,远胜龙且!
“传令!全军拔营,目标谯县!我倒要看看,韩信能奈我何!”项冠翻身上马,手中虎头湛金枪直指西南方向。
三千楚军骑兵早已憋了一肚子火,闻令立刻行动起来。虽然被袭扰多日,但主力尚存,一旦动起来,依旧展现出强大的机动性和肃杀之气。马蹄声如同雷鸣,卷起漫天烟尘,离开蕲县,沿着官道向谯县方向扑去。
然而,项冠并不知道,一张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已然在前方等待着他。
钟离宁的斥候早已将楚军动向精准报回。韩信与蒯彻、召平、骆甲等人根据地形图,最终选定了一处名为“落马涧”的地方作为伏击战场。落马涧是一段长约两里的狭窄谷道,两侧山势虽不算特别陡峭,但林木茂密,官道在此处变得仅容四五骑并行,涧底还有一条不算太深的溪流,是骑兵冲锋的天然障碍。
“此处最为合适。”蒯彻指着地图,“谷道狭窄,限制骑兵展开。两侧林地,便于我军隐藏。溪流虽浅,却能迟滞马速。只要能将楚军前锋拖入涧中,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我军便有可乘之机!”
韩信点头,看向骆甲和郑统:“新型床弩布置得如何?”
骆甲信心满满:“回主公!按墨司丞改进的图纸,日夜赶工,已得轻便床弩三十具,皆已运抵落马涧两侧预设阵地,由郑教习挑选的五百弩手操作,反复演练,已堪使用!弩箭充足,皆为特制破甲锥!”
郑统也抱拳道:“主公放心,那帮小子手稳得很!保准让楚贼尝尝厉害!”
“好!”韩信目光锐利,“此战关键在于首轮齐射,务求最大杀伤,打乱其阵脚!赵贲那边有消息吗?”
钟离宁回道:“赵将军已接到指令,会尾随楚军,待其进入落马涧,便从后方袭扰,断其归路,制造混乱!”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猎物入彀。
项冠求胜心切,催促部队急速行军,并未派出大量斥候仔细侦查前方地形。在他看来,淮泗之地已无敢于野战中直面他骑兵的军队,些许伏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楚军铁骑滚滚向前,很快便抵达了落马涧入口。望着前方略显狭窄的谷道,项冠微微蹙眉,但骄横之心让他并未多想,只是下令前军提高警惕,加速通过。
当前锋约五百骑完全进入落马涧,中军也开始陆续进入这狭窄地带时——
“放!”
隐藏在左侧山林高处的骆甲,猛地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嗡——!!!”
一阵低沉而密集的机括震动声陡然响起!三十架经过墨雪改进的轻便床弩,同时发出了死亡的咆哮!
刹那间,天空为之一暗!上百支特制的破甲弩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飞蝗般从两侧山林中激射而出,精准地覆盖了正在涧底官道上行军的楚军骑兵!
这些弩箭速度极快,力道惊人,远超普通弓矢!楚军骑兵身上的皮甲甚至部分铁甲,在这恐怖的弩箭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连成一片!血花瞬间在楚军队列中爆开!冲在最前面的楚军骑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人仰马翻,瞬间倒下一片!战马的悲鸣、士卒的惨叫、弩箭穿透身体的可怕声响,瞬间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有埋伏!举盾!”楚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吼。
然而,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面对来自两侧高处的精准打击,仓促举起的盾牌效果有限。第二轮、第三轮弩箭接踵而至!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专门瞄准军官和试图组织反击的士卒。楚军的阵型彻底大乱,受惊的战马四处乱窜,互相冲撞,将更多的骑兵掀落马下,涧底溪流瞬间被染红!
“不要乱!冲过去!冲过去就是开阔地!”项冠又惊又怒,他挥舞长枪格开一支射向面门的弩箭,虎口被震得发麻,心中骇然于这弩箭的威力。他试图指挥部下向前冲锋,突破这段死亡谷地。
但就在楚军前锋陷入混乱,中后军拥挤在涧口进退维谷之际,他们的后方,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项冠小儿!赵贲在此!纳命来!”
只见赵贲率领着两百锐士营老卒,如同神兵天降,从楚军来的方向山林中杀出,直扑其后队!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些人个个都是山地战的好手,悍不畏死,专挑楚军混乱之处下手,砍马腿,刺人喉,瞬间又将楚军的后路搅得天翻地覆!
前有夺命弩箭,后有悍卒截杀,中间狭窄谷道拥堵不堪!项冠的三千精锐骑兵,此刻竟如同陷入泥潭的猛兽,空有尖牙利爪却无处施展,只能被动挨打,伤亡急剧增加!
“将军!怎么办?!进退两难啊!”副将满脸是血,仓皇问道。
项冠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士卒,听着震耳的惨嚎,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和恐慌涌上心头。他自负勇力,本以为可以横扫淮泗,却没想到连韩信的面都没见到,就在这无名山谷中陷入如此绝境!
“撤!往后撤!杀出一条血路!”项冠不甘地咆哮,调转马头,试图带领亲卫向后突围,与赵贲部厮杀。
然而,他刚冲出几步,一支格外粗长、速度更快的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仿佛算准了他的行动轨迹,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射来!目标直指他的坐骑!
“希律律——!”项冠胯下的骏马悲鸣一声,被那支巨弩箭狠狠贯穿了脖颈,轰然倒地!项冠反应极快,在马倒地的瞬间腾身跃起,但还是被巨大的惯性带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只见远处山腰一处隐蔽的岩石后,一个清冷的身影正缓缓收起一具造型奇特的、明显比普通床弩更大的弩机。是墨雪!她竟亲自操作了一具经过特殊强化、射程更远的“试做型”重弩!
虽然这一箭未能直接射杀项冠,却成功将其击落马下,极大地打击了楚军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主将落马,生死不明(在楚军看来),后路被断,伏兵弩箭犀利……恐慌如同瘟疫般彻底蔓延开来!
“将军坠马了!”
“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本就濒临崩溃的楚军骑兵终于彻底失去了斗志,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后溃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兵败如山倒!
落马涧一战,韩信军以极小的代价,凭借地利、新式器械与精准的战术配合,重创项冠三千精锐骑兵!楚军伤亡过半,被俘数百,余者皆溃散逃亡。项冠本人虽在亲卫拼死保护下,夺了一匹无主战马,狼狈不堪地杀出重围,逃回蕲县,但其随身印信、帅旗皆遗落战场,可谓颜面尽失。
消息传开,淮泗震动!韩信之名,再次威震四方!这一次,他不仅守住了城池,更在野战中,正面击败了项氏嫡系精锐!潜龙之威,已显峥嵘!
而经此一役,墨雪之名,亦随着那决定胜负的一箭,开始在军中悄然流传。“璇玑暗藏,雪刃惊雷”,这位神秘的墨家女子,在世人眼中,愈发显得高深莫测。